2020年7月26日 星期日

神秀門庭



神秀門庭 

  弘忍之後,神秀一系成為北方勢力最大、範圍最廣的一宗,是當時中國禪門之中心,迨至唐中期以後,慧能一系方反攻北方,取代了北宗的地位,從此改寫了中國禪宗史。宋代以來的禪史燈錄,基本以南宗譜系來寫。推崇慧能一系,尤其對日後興起的五家七宗之禪的弘傳,更是鋪天蓋地,使曾經盛行一時的神秀一系幾近湮沒,弘忍門下的傳禪之史亦被修正。長期以來,人們只能從南宗所傳典籍中瞭解北宗禪法,這不免產生許多不符史實之處,而曲解神秀一系。
  神秀(605-706)生於隋大業元年(605),俗姓李,陳留尉氏(河南尉氏縣)人,年十三,“屬隋季王世充擾亂,河南山東饑疫,因至熒陽義倉請糧,遇善知識出家。便游東吳,轉至閩,游羅浮、東、蒙、台、廬諸名山,嘉遁無不畢造。學究精博,采《易》道,味黃老及諸經傳。自三古微賾,靡不洞習。”他在遊歷期間,內外兼修,博綜多聞,受老莊玄學、《書》、《易》大義、三乘經論和《四分》律儀等儒釋道的全面熏陶,使他“說通訓詁,音參晉吳,”具備了日後成為一代教主的才學。神秀二十歲時,在東都天宮寺受戒,四十六歲至蘄州黃梅雙峰東山寺(湖北黃梅縣)參禮弘忍大師,見弘忍以坐禪為務,乃歎服曰:“此真吾師也。”遂誓心苦節,以樵汲自役,而求其道。他在五祖處“服勤六年,不捨晝夜。大師嘆曰:‘東山之法,盡在秀矣。’命這洗足,引之並坐。”神秀在弘忍處深受器重,在數百門徒中位至上座。《宋高僧傳》載:“秀既事忍,忍默識之,深加器重,謂入曰:‘吾度人多矣,至於懸解圓照,無先汝者’。”
  弘忍歿後,神秀乃遷移江陵當陽山(今湖北當陽縣東南)玉泉寺,住在寺東七里的山上,蔭松藉草,修蘭若行,影響日漸廣大,學人紛紛來投,成為當時禪學重鎮。《宋高僧傳》說:“四海緇徒,向風而靡,道譽聲香,普門熏灼。”宋之問《為洛下諸僧請法事迎秀禪師表》說:“契無生之理,傳東山妙法。開室岩居,年過九十;形彩日茂,弘益愈深。兩京學徒,群方信士,不遠千里,同赴五門。衣鈸魚頡於草堂,庵廬雁行於邱埠,雲集務委,虛往實歸。……九江之道俗戀之如父母,三河之士女仰之猶山嶽。”神秀的聲勢如此浩大,自然會引起當政者的關注。
  久視元年(700),武則天遣使迎神秀入京。據張說《大通禪師碑》說,武則天竟不計君臣之別,親加跪禮:“詔請而來,趺坐觀見,肩輿上殿,屈萬乘而稽首,灑九重而宴居。”每當說法,“帝王分座,后妃臨席。”並敕在神秀住持過的當陽山建度門寺,以表彰神秀之懿德。神秀被安置於內道場中供養,則天帝時時向他問道。當時王公以下及京邑士庶竟相至謁,望塵拜伏,日有萬計。中宗即位,對他更加禮敬,聖敬日崇,朝恩代積,被“推為兩京法主,三帝國師。”但神秀畢竟是“跡遠俗塵”的一代禪師,所以他曾“屢乞還山”,詔不許。長安四年(704),神秀再次要求還鄉,新複位的中宗敕曰:“禪師跡遠俗塵,神遊物外,契無相之妙理,化有結之迷途。……弟子歸心釋教,載儜津樑,冀啟法門,思逢道首。禪師作欲歸本州者不須,幸副翹仰之懷,勿滯分榆之戀。”這反映了唐王室對神秀的基本態度。在武則天改號稱帝的進程中,沙門薛懷義等人是出了大力的,武氏新政權要想維繫穩定,收絡人心,取得全國佛教徒的擁護和支持,就要拉攏扶持各宗代表人物,所以神秀的被詔入宮,的確含有深意。神秀所受的禮遇,確實半是覊縻,半是利用。
  神秀住東京洛陽六年,於神龍二年(706)在天宮寺示寂,中宗親自送葬至洛陽午橋,並下詔於嵩陽之輔山頂為其造十三階浮圖,賜謚大通禪師,京洛士庶皆來送葬,“服師喪者,名士達官不可勝紀。”有皇室參與其事,喪禮辦得極其豪華榮耀。其弘忍師門,立即聲價百倍。在中宗、睿宗朝,弘忍的弟子老安、玄賾相繼被詔入京,神秀的弟子輩,諸如普寂、義福等,也受到朝廷權貴的支持和崇信。一變而成國師,神秀所傳禪法,所為統治層承認和肯定的官禪,達摩法系亦在諸禪系中被公推為正宗所在。
  神秀的禪法思想,史傳上雖略有記載,卻未言有著作存世,淨覺所作《楞伽師資記》則明確說神秀奉行“不出文記”的原則,不會有著作留世。晚近在敦煌捲子中發現了幾個本子,如《大乘無生方便門》、《大乘北宗論》等以及一向在日本流傳的神秀《觀心論》可以看作是神秀北宗禪法的記錄。
  神秀一生內外兼修,所學駁雜,但其基本思想正脈仍是繼承了達摩以來依持《楞伽經》的傳統。張說《大通禪師碑》說神秀“持奉《楞伽》, 遞為心要。”李邕的《大照禪師塔銘》中也記述說:普寂詣神秀,神秀“令看《思益》,次《楞伽》,因而告曰:此兩部經,禪學所宗要者。”《楞伽師資記》載弘忍的話說:“我與神秀論《楞伽經》,玄理通快,必多利益。”這裡突出神秀在弘忍門下擅長《楞伽》玄理,表明神秀禪法與《楞伽》的關係。關於神秀的禪法,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認識:一是他的禪法的理論基礎,二是其禪法的方便法門,運用“體用”範疇,來發揮《楞伽》經義,並用以教授門徒。可以說,他的“體用”說是他全部禪法的綱領,貫穿其禪理禪行中。
  據《楞伽師資記》說,神秀在弘忍門下“受得禪法,禪燈默照,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不出文記。”他保持了道信、弘忍的樸素禪風,繼承了自達摩以來歷代相承的“觀心”禪法。他明白無誤地向則天皇帝表現自己所承繼的即是東山法門:“則天大皇后問神秀禪師曰:所傳之法,誰家宗旨?答曰:稟蘄州東山法門。問:依何典誥?答曰:依《文殊說般若經》一行三昧。則天曰:若論修道,更不過東山法門。以秀是忍門人,便成口實也。”神秀弘揚的禪修內容,據《大通禪師碑》概括為:“總四大者,成乎身矣;立萬法者,主乎心矣。身是虛哉,即身見空,始同妙用;心非實也,觀心若幻,乃等真如。”這裡觀身是空、觀心若幻,將“心”作為立“萬法”之主,確屬《楞伽》惟識一流。神秀還有《觀心論》中說:“心者,萬法之根本也,一切諸法,惟心所生;若能了心,萬行具備。”此心不但是“眾善之源”,也是“萬惡之主”,因此,修心解脫或永墮三界,無不依此一心。故曰:“以為出世之門戶,心是解脫之關津。”神秀繼承《大乘起信論》的真妄二心說,以妄心不起,真心不失為解脫,從而強調息妄修真的“觀心”修行法門。他說:
  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了四大五藴本空無我,了見自心起用有二種差別。雲何為二?一者淨心,二者染心,其淨心者即是無漏真如之心,其染心者即是有漏無明之心。此二種心,自然本來俱有,雖假緣和合,互不相生,淨心恆樂善因,染心常思惡業。若真如自覺,覺不受所染,則稱之為聖,遂能遠離諸苦,證涅槃樂。若隨染造惡。受其纏覆,則名之為凡,於是沉淪三界,受種種苦。何以故?由彼染心障真如故。
  淨染二心,皆本一心,人自有之。通過觀心的修行,息妄顯真,除染還淨,了悟本覺真心,即可解脫。所以他說:“故知所修戒行,不離於心。若自心清淨,一切眾生皆悉清淨。”這一“自心清淨”之心,即是“真如之心”、真如佛心。世人三界輪迴,受種種苦,即是由於無明染心障覆了真如之心,使自性不能明。只有去除妄念浮雲,顯示真實不虛、靈明不昧的真如之心,總有覺悟成佛。神秀這種佛性人人皆有,而為客塵所染的思想與達摩以來楞伽師遞相傳承的如來藏佛性思想是一脈相通的。
  既然眾生受苦,不得解脫,全在於無明染心障覆了真如之心,那麼,要求得解脫,須破除無明之心,而顯露真如佛性的本地風光。如何總能破除無明,顯發真心呢?神秀認為,無明之心雖有八萬四千煩惱欲及恆沙眾惡,但其根源不出貪、嗔、痴三毒,此三毒”若應現六根,亦名六賊,其六賊者,則名六識。出入諸根,貪著萬境,能成惡業,損真如體,故名六賊。”貪嗔痴三毒與眼耳鼻舌身意識六賊則是眾生不得解脫的無明之心。《觀心論》說:“一切眾生,由此三毒,以及六賊,惑亂身心,沉淪生死,輪迴六趣,受諸苦惱。猶如江河,因水泉源,涓流不絶,乃能瀰漫,波濤萬里。若復有人,斷其根源,則眾流皆息。求解脫者,能轉三毒為三聚淨戒,能轉六賊為六波羅蜜,自然永離一切諸苦。”“求解脫者,除其三毒以及六賊,自能除一切諸苦”。這樣,除三毒、淨六根也就成為觀心禪法的主要修習內容以及所要達到的目的:“知一切惡業由自心生,但能攝心離諸邪惡,三界六趣論回之業自然消滅,能滅諸苦,即名解脫。”攝心就是身心不起,常守真心,離惡就是心體離念,六根清淨。為此,宗密在列舉“禪之三宗”時將神秀一派的禪歸之於“息妄修心宗”,並在《禪門師資承襲圖》中概括為:“北宗意者,眾生本有覺性,如鏡有明性;煩惱覆之不見,如鏡有塵闇。若依師言教,息滅妄念。念盡則心性覺悟,無所不知,如磨拂昏塵,塵盡則鏡明淨,無所不照。”神秀在《觀心論》中認為,通過攝心、觀心,可以“絶三毒心,永使消亡;閉六賊門,不令侵擾”,最後達到解脫。息妄修心,可以說是捉住了神秀禪法思想的要點。張說在《大通禪師碑》中概括神秀的“開法大略”為:“專念以息想,極力以攝心。其入也,品均凡聖;其到也,行無前後。趣定之前,萬緣盡閉,發慧之後,一切皆如。”神秀在觀心法門,就是要“攝心”“專念”,通過禪定修行實踐,息滅妄念,拂拭客塵,發明本有佛性,進入與真如相應的境界,神秀所觀之心,重在“心”的觀幻,即能立萬法的妄心方面。《大通禪師碑》的銘文中說:“額珠內隱,匪指莫效,心境外塵,匪磨莫照。”神秀的觀心法門,不外是靜坐觀心。但他不是直探心源而安心,而是觀妄心為幻,以磨垢而去妄,最終達到心地明淨,直證心源。後來的神會將此禪法歸納為:“凝心入定,住心看淨,起心外照,攝心內證。”這種“住心看淨”、“攝心內證”的功夫,可看作是神秀禪學的主要特徵。淨覺記神秀的遺囑只有三個字:“屈曲直”。“屈曲直”出自《大智度論》:“蛇行性曲,入筒即直;三昧制心,亦復如是。”慧命的《詳玄賦》中也引用過:“蛇入筒而改曲”,注曰:“喻定息亂”。這也說明神秀終生禪業,集中在“制心”、“息亂”,即“入定”、“安心”上,其它唸佛、淨心,觀身看心,五事見性等,全是為這一中心任務服務的。
  此外,神秀在《觀心論》中認為:“惟觀心一法,總攝諸行,最為省要。”由此便將“唸佛”法門亦統攝於觀心法門之中,他說:“夫唸佛者,當須正念,了義為正,不了義即為邪。正念必得往生淨國,邪念雲何達彼?佛者,覺也,所謂覺察心源,勿念起惡。念者,憶也,謂堅持戒行,不忘精勤。了如此義,名為正念。故知念在於心,不在於言,因筌求魚,得魚忘筌。因言求意,得意忘言。既稱唸佛之名,須行唸佛之體。若心無實,口誦空言,徒念虛功,有何成益?具如誦之與念,名義懸殊,在口曰誦,在心曰念。故知念從心起,名為覺行之門;誦在口中,即是音聲之相。執相求福,終無是處。”在這一段話中,神秀把唸佛與觀心聯繫起來,把向外求佛轉為反觀自心,他將口誦與心念相區別,認為唸佛當須正念,而正念則是“堅持戒行”、“覺察心源”,了知清淨自然為正念,執著於音聲之相則為邪念,這種唸佛實際就是觀心看淨,把唸佛完全納入“觀心”法門之中,其實,統觀神秀禪法不難看出,他是將“觀心”這一純粹的反身內省的精神體驗來統攝佛教的一切修行活動的。
  神秀以“體用”範疇來組織自己的禪法體系,據《楞伽師資記》載,神秀曾把自己的禪法歸結為“體用”二字:“我之道法,總會歸體用兩字,亦曰重玄門,亦曰轉法輪,亦曰道果。”“體”,就是“知心體,體性清淨,體與佛同”,一心本覺,亦即諸佛法身;“用”,就是“知心用,用生法寶,起作恆寂,是眾生能夠接受佛教、自覺修習的內在依據。因此,體用就是一心的本體和作用兩個方面,神秀《觀心論》中的思想即是對《大乘起信論》“一心二門”說是具體運用,攝心內證的體驗,實際上便是神秀體用思想的反映。神秀首先將體用關係直接與《起信論》的一心二門說相結合,通過“觀心”這一要門,掃除煩惱障蓋,回歸於清淨朗明的心體,這裡本源的清淨即是體,而把塵垢拭去即是用。全面拂拭塵垢,由用而體,歸於原初清淨之性,便是體用關係,其次,他由體用入手,創立了他的“五方便門”:一、總彰佛體門,亦稱離念門,依《起信論》說心體離念。它所要求的是通過“看淨”的坐禪方便而離念了心,反歸本覺。二、開智慧門,亦稱不動門,依《法華經》說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它是從心體本具智慧出發,以智慧為體,以知見為用,要求通過身心不動的禪定而證得佛之知見。三、顯不思議解脫門,依《維摩經》說無思無想為解脫,它是要求六根不起,身心離念,不思不議,諸法如如,現一切法正性,四、明諸法正性門,依《思益經》說心不起離自性為正性。要求由明諸法正性而心識不起,心識不起而得智慧之用,即成佛道。五、見不異門,依《華嚴經》說見諸法無異,自然無礙解脫,以“法界緣起”的圓融無礙思想,將種種禪修方便與所證之境皆融攝於“自心”之中,心無分別起見,法法相即相入,從而自然得無礙解脫。神秀的五方便門,其內容不外是“觀心”禪法的展開,其理論依據仍是一心二門的體用說。宗密在論及神秀禪法這一特點時概括為:“拂塵看淨,方便通經。”這是符合實際情況的。拂塵看淨,即“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指的是漸修。方便通經,即是禪法的五方便門與經教的會通,指的是借助於經典。拂塵看淨需要以靜坐禪定為條件,從拂拭塵垢,息妄止念,到證悟佛性,必然是一個漸修的過程。方便通經,以經教為依據而展開禪法,包括《起信論》、《法華經》、《維摩經》、《思益梵天經》、《華嚴經》等,依然是“藉教悟宗”。對禪定修習的重視和對經典的依持,必然使神秀禪法較多地保持著傳統禪法的特色,成為達摩一系真正意義上的繼承人。
  考神秀的漸修禪法,實承接楞伽師的余緒。楞伽師從達摩始,就倡舍偽歸真,凝住壁觀。《續高僧傳.達摩傳》曰:“入道多途,要惟二種,謂理入行入也。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客塵障故,令舍偽歸真,凝住壁觀,無自無他,凡聖第一,堅住不稱,不隨他教,與道冥符,寂然無為,名理入也。”所謂“理入”的內容是“藉教悟宗”、“舍偽歸真”,具體的做法是“凝住壁觀”、“壁觀者”、實乃“安心”之術。宗密在《禪源諸詮集都序》中說:“達摩以壁觀教人安心,外止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如果把神秀的思想拿來與達摩所說相比較,可以發現,神秀的“住以觀靜”與達摩的“凝住壁觀”實在沒有多大區別。
  神秀的老師弘忍也是主漸修的。在《修心要論》中弘忍說:“既體知眾生佛性本來清淨,如雲底日,但瞭然守真心,妄念除盡,慧日即現,……譬如磨鏡,塵盡自然見性,”此磨鏡說很容易使人想起神秀“時時勤拂拭”的偈句,二種說法有小鬼,思想無大殊,均有拂塵看淨之義。
  如果按思想淵源說,神秀及其北宗的漸修法門,實更近於“正統”,但佛教思想的發展,除了其自身邏輯思想的推演,更要受時代的制約,因此,神會總有把神秀及其漸修法門推至“師承是傍”境地的歷史可能。



 
 

 
 

2020年7月10日 星期五

寺院制度




  中國習慣,一般祭祀神靈的場所統稱為廟。佛教的廟宇,統稱為寺院;道教的廟宇,統稱為宮觀。古代官署叫作‘寺’,如太常寺、鴻臚寺之類。佛教傳入中國漢地,是由漢明帝派遣使臣前往西域,請來攝摩騰等到洛陽而開始的。攝摩騰初到時,被招待在鴻臚寺。因為鴻臚寺是掌握賓客朝會禮儀的。其後政府為攝摩騰創立了館舍,也就叫作白馬寺。後世佛教的廟宇因此也稱寺。一寺之中可以有若干院,其後建築規模較小的寺便叫作‘院’。比丘尼住的寺院多稱作‘庵’。


  印度的寺院,原有兩種:一種叫作‘僧伽藍摩’。僧伽,義為眾;藍摩,義為園,意謂大眾共住的園林。僧伽藍摩,略稱為‘伽藍’,一般都是國王或大富長者施捨,以供各處僧侶居住的。一種叫作‘阿蘭若’,義為空間處,就是在村外空隙的地方,或獨自一人,或二、三人共造小房以為居住,清靜修道之所。或不造房屋,只止息在大樹之下,也可以叫作阿蘭若處。阿蘭若,簡稱為‘蘭若’。佛陀時代的比丘除了三衣鉢具之外不許有別的財產。因此僧伽藍是從任何地方來的比丘都可居住的場所,所以稱為十方僧物。比丘自建的阿蘭若,假如本人遠遊之後,就等於棄捨,任何比丘都可以遷入居住。僧伽藍摩又名‘貧陀婆那’,義是叢林。《大智度論》卷三說:‘多比丘一處和合,是名僧伽。譬如大樹叢聚,是名為林。……僧聚處得名叢林’
  僧侶居住在伽藍之中,是依受戒先後為長幼秩序的。從受戒時起到七月十五日(農曆)為一臘。遇事集會的坐位須按戒臘多少排列先後。戒臘最長的稱為‘上座’。伽藍中一切事務要由全體僧眾集會來共同決定,凡事必須取得一致意見,方可辦理。其日常事務也由全體僧眾推定‘知事僧’,負責辦理。此管理僧眾雜事的職務,梵名叫‘羯磨陀那’。羯磨,義為‘事務’;陀那,義為‘授與’,義譯為‘悅眾’(見《四分律行事鈔》卷一)。
 
  中國漢地的寺院,自古也有寺院和蘭若之分。唐宋以來,創建寺院要向政府申請,得到許可,方準與建。寺院的名稱也由政府頒發。《舊唐書,職官志》說:‘天下寺有定數,每寺立三綱,以行業高者統之。’註云:‘每寺上座一人,寺主一人,都維那一人。’唐武宗滅佛法時,併省天下佛寺四千六百,蘭若四萬。其鄉村群眾公共所立奉佛之所,叫作‘佛堂’。開元十五年(727)曾敕令拆除天下村坊佛堂小者,功德(佛像等)移入近寺(見《佛祖統紀》卷四十)。但是當時的寺院、蘭若、佛堂的制度如何,現在已難以詳考了。至唐百丈禪師創立禪宗寺院的清規(維持寺院清靜的規約),設置十務,分司各事(見《景德傳燈錄》卷六)。但是百丈所定的清規久已失傳,詳細情況不得而知。當時佛教各宗已先後成立。為住持者,身居一寺之主,各以其所秉承的宗派義理,傳授學人;其時寺院似無嚴格的宗派繼承問題。到了唐末以後,由於禪宗衣法相傳的習慣,於是寺院的住持有了世代的標稱,如南宋初正覺為天童寺的第十六世住持。然而那時寺院的修行法則還是隨著先後住持所秉承的宗派不同而時有變更的。住持所秉承的宗派與寺院的世代並不發生連帶關係。到了元時分天下寺院為禪、教、律,各守其業,不得變易。於是法派與寺院成了固定的關係,逐漸形成明清以至近代所通行的寺院制度。

 
  近代的寺院大致分為兩類:一類叫做‘叢林’或‘十方’;一類叫作‘小廟’或‘子孫’。每個寺院都必定屬於一定的宗派,世代相承,很少任意更改的。然而其寺院對於本宗派的教義和修行法則多不講習,漸成有宗派之名,無宗派之實。其十方寺院住持的繼承,多是師徒關係,經過傳法手續而確定。由前任住持以‘法卷’寫明歷代傳承,授與弟子,成為法徒。一代住持可以有幾個或更多的法徒,繼承住持時在法徒中選任。十方寺院可以開堂傳戒。子孫寺院住持的繼承,也就是師徒關係,是由於住持為弟子剃度,成為剃度徒。一住持可以有眾多剃度徒,到繼承住持時在剃度徒中選任。子孫寺院是不許開堂傳戒的。凡寺院在其法派相承中有相接近的,稱為‘本家’。寺院中如有重大事務或爭執,可以邀請本家的住持共同討論或調解。子孫寺院經本寺子孫的同意,可以改為十方;十方寺院則不許改為子孫寺院。一般而論,寺院是不許買賣的,但是子孫寺院經雙方同意,可以表面是讓而實際是有代價的。


  寺院的組織,在唐代是由三綱(上座、寺主、維那)共同負責全寺事務的,三綱的人選由政府任命。到了宋代,寺主由當地州官和群眾備文邀請。宋人文集中常有請某某法師住持某寺的疏文。至於上座、維那等職便由寺主委任了。寺主改稱為住持,是由百丈禪師創立清規時定名的,意謂安住而維持佛法。世俗又稱住持為「方丈」,意謂所住的地方狹隘,只有方丈之地。王簡棲《頭陀寺碑》中說:「宋大明五年始立方丈茅茨」。又相傳唐高宗時王玄策奉使到印度,過維摩居士故宅基,用笏量之,只有十笏,所以號為方丈之室(見《法苑珠林·感通篇》),從此相沿稱住持為方丈。住持位居僧堂之首故又稱為堂頭大和尚。子孫寺院的住持,除本人願意讓位外,一般都是終身任職。叢林寺院的住持,一般是六年一任,但可以連任,也有實行終身制的。住持退位以後稱為「退居和尚」。 


  百丈清規所立十務,是管理全寺勞作事務的。相傳百丈清規曾推行到全國的禪宗寺院,但是百丈清規到宋初已失傳,當時稱為「古清規」。現在只有宋楊億撰《古清規序》一篇(見元德輝編《敕修百丈清規》卷八)。宋元時各寺都有自己的清規,內容不盡相同。宋圓悟克勤的後嗣無量宗壽禪師有《日用小清規》;元中峰明本禪師有《幻住庵清規》。宋崇寧二年(1103)宗賾編《禪苑清規》十捲,他在《序》中曾經說:「叢林蔓衍,轉見不湛。加之法令滋彰,事更多矣」。咸淳十年(1274),惟勉編《叢林校定清規總要》二卷,《序》中也說:「朋輩抄錄叢林日用清規,互有虧闕」。元至大四年(1311),一咸又編《禪林備用清規》,序中說到各家清規「或以僧受戒首之,或以住持入院首之」。但是一咸卻以「祝聖」(祝皇帝壽)、「如來降誕」二儀冠其前,並且說其書只是備而不用。由此可見宋元時各寺清規甚為繁雜;各各不同,但都不叫作百丈清規。到了元至元四年(1338),德輝根據一咸所編,參考諸家,撰成《敕修百丈清規》,始用百丈標名,實質是與百丈原制迥不相同。明洪武十五年(1382)、永樂二十二年(1424),先後敕旨推行清規。英宗正統七年(1442),又敕令重刊施行。可見清規的發展,由百丈創始,逐漸演變成為敕撰,以政府的命令加以推行,封建勢力逐步控制寺院,使佛教為封建主義服務;寺院的組織也喪失了佛教原來的平等的精神,塗上了封建主義的色彩。 


  寺院組織,除住持外,設有四大班首,八大執事等。四大班首是指導禪堂或唸佛堂修行的;八大執事是專管全寺各項事務的。四大班首即首座、西堂、後堂、堂主。首座由住持聘請年高德劭的尊宿擔任,為全堂修行的模範,掌禪堂中號令之權。東為主位,西為賓位。本寺住持為主人,相當於東堂首座;其輔助住持教導修行的,侍以賓禮,稱西堂首座,簡稱西堂。禪堂中原分為前堂後堂,總負其責的稱首座,或前堂首座;於是分任後堂責任的稱後堂首座,或簡稱後堂。堂主是在首座之下負責禪堂或唸佛堂中事務的。在禪堂中的座位,門東是維那之位;門西順序為住持、首座、西堂,後堂、堂主的座位。也有在禪堂後方中間設一木龕。作「維摩龕」,專供方丈入堂坐禪時使用。八大執事是監院(庫房負責人)、知客(客堂負責人)、僧值(又叫糾察)、維那(禪堂負責人)、典座(廚房、齋堂負責人)、寮元(雲水堂負責人)、衣鉢(方丈室負責人)、書記。監院綜理全寺事務,掌管全寺經濟。知客掌管全寺僧俗接待事宜。僧值管理僧眾威儀。維那掌管宗教儀式的法則。典座管理大眾飯食齋粥。寮元管理一般雲遊來去的僧侶。衣鉢輔助住持照應庶務,調和人事。書記職掌書翰文疏。八大執事都是每年一任,由住持任命之。


  藏蒙喇嘛寺院的組織:第一叫「智果」,又叫「古學」即是「呼圖克圖」。第二是「赤巴」,即戒行高深,經典嫻熟的住持,是寺中最高領導人,三、五年一任;鐵棒喇嘛較小寺院叫「堪布」。其下有掌經喇嘛,叫作「翁則」,負誦經課程及解釋疑義之責。鐵棒喇嘛,叫作「格果」,負督察喇嘛勤情,有懲罰喇嘛及維持佛法之責。法神喇嘛,名叫「接巴」,負決疑卜筮之責。「根察」負統籌全寺事務,監察全寺出納。管家喇嘛,叫作「根巴」,掌管寺內財產及收支事宜。充本喇嘛,叫作「涅巴」,負經管貿易之責。 


  子禪堂(寧波天童寺)孫寺院只由本寺僧侶居住,不接待外來僧眾。僧眾在外雲遊參學時可以到十方叢林居住,叫作「掛單」或「掛褡」。「單」是指僧人的行李,掛單便是將行李安放起來,暫不他往的意思。僧人住進寺院,首先住在雲水堂,言其如行雲流水,過而不留。在雲水堂住相當時期以後,經本人要求和住持同意,可以進禪堂或唸佛堂,成為寺中的基本僧眾。住雲水堂可以隨時他往;住禪堂或唸佛堂後,如要離寺他往,只能在每年正月十五日或七月十五日提出申請告別。禪堂或唸佛堂的僧眾名額有一定的限額。  

藏傳佛教歷史上的兩大重要時期-2



西藏後弘期佛教


  自從藏王朗達瑪於841 年滅法以後,經過一百多年,衛藏等地都沒有出家的
僧伽。到宋代初年,才有盧梅等往西康學佛法,回藏重集僧伽,弘揚佛教。此後
直到現在約一千年,西藏佛教從未中斷。這一期的佛教,對前弘期而言,名為
“西藏後弘期佛教”。

  朗達瑪滅法以後,佛教什麼時候才由西康復傳到西藏,各書記載互有不同。
布敦《佛教史》上說:衛藏佛教毀滅經七十年,後有盧梅等十人重建佛教。十人
到西藏時,有一七十六歲老婦說,她六歲時曾見過僧人。就依這個傳說,布敦說
西藏佛教中斷了七十年。《布敦史》又說:有人說中斷了一百零八年(似即指內
巴班枳達所說)。

  《青史》引內巴班枳達名稱願戒說:從841 年後百零八年沒有佛教,至百零
九年才又有佛教。但《青史》又說:841 年滅法後百零九年,是指盧梅等在西藏
初建拉摩惹結寺的一年,不是指佛教最初復傳到西藏的一年。並且引盧梅的弟子
跋希的文章說,大善知識盧梅慧戒同松巴智慧,先想在隴穴金比隴建寺沒有成功,
後來在841 年才建拉摩惹結寺,證明盧梅等由康返藏在建拉摩惹結寺之前。又引
種敦巴說,841 年滅法後七十八年佛法復興,其後六十五年阿底峽尊者到藏,並
且以此說為正確。阿底峽尊者到藏阿里是1042 年,逆推其前65年應是978年。
《青史》以滅法之年為901 年,所以說相距七十八年(901年滅法之說不合理,已
如“西藏前弘期佛教”中所說)。又《青史》記賈拉康的歷史時說,拏曩金剛自
在…… 976年生,三歲時(978)律教由西康傳到西藏。……三十七歲(1012 年)
建賈魯雷寺。拏曩金剛建賈寺後,直到明成化十二年(1476)共四百六十五年,
代代相承,記載詳明,最為可信(《青史》第11 頁下—13頁),所以後弘期的開
始,可定為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978 )[距唐武宗會昌元年(841)朗達瑪滅法,
為一百三十七年]。盧梅等回藏建立僧團時,正值俄達墀巴在位。由朗達瑪的兒
子母堅到俄達墀巴,一共經歷了七個王,時間僅僅一百三十七年,並不算長。因
西藏滅法後,地方混亂,沒有正確的歷史記載可以依憑,所以對於這一段時期的
長短,各種史書有不同的說法。但以滅法的841 年,復興佛教的978年,是最合理
的。

  當朗達瑪滅法時,有藏饒薩、鑰格回、瑪釋迦牟尼三人,滿載律藏典籍,經
阿里繞新疆,逃往西康瑪壟潛修。又有迦勝光稱、絨敦獅子幢、拉壟吉祥金剛等,
也各自攜帶所有經典,先後逃往西康(《藏王紀》)。當時西康地區也還有其他
佛教徒,如喇勤所親近的濃妙吉祥、寶金剛、吉勝頂、曩具喜菩提等(《青史》)。

  藏饒薩在西康時,穆蘇薩巴從他出家,以鑰格回為阿闍黎,受沙彌戒,法名
格瓦饒薩,後因智慧廣大稱公巴饒薩。後期佛教復興,多半由於他的弘傳之功,
所以又稱喇勤。喇勤年滿將受比丘戒時,邀請西康壟塘吉祥金剛等三比丘湊足僧
數。吉祥金剛自言曾殺藏王,不能入僧數,因此替他們在西寧附近邀漢僧兩人參
加。仍以藏饒薩為親教師,於五眾僧團受比丘戒。

  據《倫主史》說:“就依靠這個僧團,又有仲智幢、魯菩提幢等西康的一些
人出家受戒,學習戒律和對法。”《藏王紀》說:“喇勤之後,西康有跋金剛自
在、仲智幢覺熱慧菩提等眾多大德。”另據《青史》說:“喇勤西康的弟子,有
粗勝慧等。”

  喇勤在西康弘法,西藏漸漸知道了,藏王智幢先派衛藏七人:盧梅慧戒、枳
智德、聰格慧獅子、羅敦金剛自在、松巴智慧、賈羅卓協饒、雲本法勝,往西康
受戒學法。後來又派遣塔乙勝聖、惹希戒生、跋尊慧自在、結雷仰診法救、仲馨
慧願等五個人赴西康,先後都依止仲智幢,覺熱慧菩提等受戒(《藏王紀》)。

  又《布敦史》說:“衛藏十人,赴西康學法:衛地五人,盧梅戒慧、診智德、
惹希戒生、跋戒慧、松巴智慧,藏地五人,羅敦金剛自在、聰尊慧獅子、阿里巴
痾解兄弟、和博東巴鄔波得迦。那時藏饒薩年老不收徒眾,使他們從喇勤求戒。
盧梅留在西康從仲智幢學戒,其餘的人先回。後來惹希戒生和跋戒慧的弟弟來迎
他們的哥哥,在壟塘相遇,也出家受戒。”又《青史》說:“盧梅等為粗勝慧戒
弟子,也親近喇勤,並從仲智幢學律。”

  盧梅等回西藏(《倫主史》說是971 年),起先不敢逕回拉薩,暫時到桑耶,
盧梅住持迦曲,跋氏兄弟住持鄔剎和鄔則,惹希兄弟住持格結,診住持桑康,羅
敦等回到後藏。又經過一段時間,佛法漸漸傳播出去。已經度了很多的僧人,民
間信仰也建立起來了。為進一步弘傳佛教,才商議各建寺廟,重立僧團。

  盧梅和四大弟子建立的僧團有十八處,惹希戒生和他弟弟的傳派有六處,跋
戒慧和他的弟子有七處,診智德有五處,羅敦金剛自在和他的弟子有十七處,聰
尊慧獅子有九部十六處。衛藏十人中,前藏的松巴,後藏的痾解兄弟和博東巴,
沒有單獨弘傳,所以史書所載,只有六人傳派的寺廟。

  又有阿霞智堅往西康從喇勤弟子枳窩卻喇受戒,這和他的弟子竭鄔聶曩巴等,
所傳名叫“阿眾”。又有枳童戒,往西康從喇勤弟子雅洗本敦受戒,回藏後住持
寺廟,發展結地的八處名“枳眾”。以上見於記載的,共有寺廟七十五處。

  西藏佛教復興時,前藏有盧梅等,後藏有羅敦等,弘傳戒律,重建僧團。不
久佛教遍佈全藏,僧伽之眾多,人才之湧現,都遠非前弘期所能比擬。後來阿底
峽尊者在阿里聽見種敦巴談到此事,急忙合掌讚歎認為“如此興盛,必然是聖僧
所建樹,絶不是凡夫所能作到的。”

  朗達瑪滅法後不久就遇害,他的大妃的兒子名叫母堅據有前藏布茹,次妃的
兒子名叫光護據有鑰茹。光護的兒子吉祥輪有兩個兒子。長子吉祥積繼父位。次
子日怙西據阿里;他有三個兒子,最小的名叫得祖滾住漾絨。得祖滾有兩個兒子:
闊惹、松內(《布敦史》)。闊惹後傳位松內,出家名智光,後迎請達摩波羅法
護論師與慧護論師等到阿里傳比丘戒,從學比丘律儀。

  那時有漾絨巴勝慧,從法護受戒後,又往尼泊爾從枳達迦學律,並且在尼泊
爾和迦濕彌羅等地,親近各持律大師,對於律藏的解釋,和守戒的行持,都通達
精到。後來傳給他的弟弟跋覺和菩提獅子等,廣事弘揚。這是阿里地區復興律學
的大概。

  智光到阿里弘揚佛法,覺得前弘期留下的教法多不完整,尤其一般咒師沒有
通達真空法性,妄行誅法等邪行,嚴重違反了佛的意旨。為挽救這種弊害和弘揚
純正的佛教,必須派人往外留學。因此選了阿里三區的青年二十一個人,先使他
們學聲明和佛教基本知識,以後厚給資斧,遣往印度,臨行付託給他們的使命是:
(1)迎請迦濕彌羅國寶金剛論師,東印達摩波羅論師,西方迦魯國摩尼洲論師。
(2)從中印般若縛黎論師學二部攝續(一、《集密》,二、《攝真實經》)和
《攝真實經慶喜藏攝論》。從摩尼洲與達摩波羅學《斷除業障續》及註釋,並學
《曼陀羅三百四十尊》(勝天造),集密曼陀羅儀軌(佛智足及龍猛菩薩造)。
從寶金剛論師學時輪及四金剛座續釋論。(3)比札瑪屍羅寺有名論師一百零八位,
大論師七十二位,無可比者三十七位,如頂珠一位,如瞻部莊嚴者八位,如三界
眼目者二位;這些論師,上者當迎請,其次的當從學,最下的也應當訪知他通達
善巧什麼法,從而求得他的傳承,請他的經書(《倫主史》)。

  二十一人中只有寶賢和善慧學成返藏,其餘都病歿於印度。

  寶賢譯師(958 —1055),十三歲依智賢出家,曾往印度及迦濕彌羅留學三
次,親近拏熱巴等七十五位大論師,學習一切顯密教義。又迎請作信鎧、作蓮密、
佛祥靜、佛護蓮花密等到藏,翻譯顯密經論,尤其注重翻譯瑜伽部和集密續,廣
事弘揚。後來又迎請法護、慧護兩位論師弘傳戒法。後弘期密法之盛,多半由於
寶賢譯師的力量。寶賢八十五歲時,阿底峽尊者到藏,又得到尊者教授,閉關專
修。他弟子很多,以瑪善慧譯師為上首。

  藏王光護長子吉祥積據有拉朵,和他的三個兒子都信仰佛法,致函後藏羅敦
金剛自在,請派弟子來拉朵建立佛教。羅敦派弟子釋迦童和智精進兩人前往(
《青史》、《倫主史》說是十人)。兩師在拉朵二百多僧眾中,選拔有智慧的青
年卓彌釋迦智(994 —1078)和達羅童精進兩人(《倫主史》說有陵雲努共三人),
給以大量金錢,遣赴印度學法,囑以善學戒律、般若(指《現觀莊嚴論》教授)
與密咒。兩人初到尼泊爾從靜賢論師(寂靜論師弟子)學聲明,以後往比扎瑪屍
羅寺,從六大論師(東門寂靜、南門語自在稱、西門般若生慧、北門拏熱巴、中
央寶金剛和智吉祥)學法。達羅多朝禮聖蹟,學法很少。卓彌親近寂靜論師八年,
也兼從其他論師學法,成為大論師。後來又到東印度,從慧王明論師廣受灌頂和
解經修行的教授,並且得到道果教授。回藏後翻譯二觀察等三續(母部歡喜金剛
法),和寂靜論師的二萬般若釋,還譯了很多其他密法。五十一歲時(1044 年),
迦耶達羅論師來藏,又從學五年,完全得到他的教授。卓彌在印度和尼泊爾共留
學十三年,回藏後,六十三歲以前講說修學攝益徒眾,以後閉關專修,八十五歲
去世。弟子很多,瑪巴譯師、廓譯師都曾從他求學。繼承卓彌道果承傳的為昆寶
王,從此發展成薩迦派。

  瑪巴譯師(1012 —1097)名法慧,十五歲從卓彌學聲明,以後往尼泊爾住三
年學四座等法。後來到印度三次,親近拏熱巴、彌勒巴、靜賢、龐廷巴等諸大論
師,廣學集密、勝樂、歡喜金剛、摩訶摩耶、四座等教授。弟子很多,彌拉惹巴
繼承弘傳,成迦舉派。

  廓枯巴拉則譯師,最初也親近卓彌,以後三往印度,親近七十二位得成就的
大論師,特別長期依止靜賢譯師,學集密龍猛派教授,並且翻譯《勝樂金剛空行
續》、《四座續》、《摩訶摩耶續》、《歡喜金剛續》等.主要所弘的教授,就是
龍猛派的集密。

  這四大譯師之中,寶賢譯師講《二萬般若釋》、《八千頌般若》和獅子賢
《八千頌大疏》等。西藏般若的盛行,全仗著他的提倡。在密法方面,寶賢總弘
四部密法,特別弘傳瑜伽部諸經的廣釋、儀軌、修法等。卓彌釋迦智,主要弘傳
歡喜金剛等瑜伽母續;瑪巴譯師主要傳拏熱巴、彌勒巴所傳集密等瑜伽續,佛頂
等瑜伽母續;廓大譯師主要傳龍猛派集密教授。經此四大譯師弘傳,西藏後弘期
的密法,講說修行,都已很完備了(《青史》)。

  此外,還有與寶賢同伴的俄善慧,弘傳戒學的漾絨巴勝慧,請阿底峽尊者的
精進獅子、拏措戒勝,寶賢的弟子扎覺協饒、噶法賢、釋迦光、瑪善慧,都是當
時著名的譯師。

  後來有俄善慧的侄子俄大譯師羅敦協饒(1059 —1109),幼年從伯父求學,
十七歲往迦濕彌羅求學。經十七年,從利他賢、善根王學因明,從薩 那、廓彌
其梅等學慈氏五論等顯密諸法。回藏後翻譯因明莊嚴疏等,廣弘因明、般若、入
行論等,並曾協助綳茶松巴等諸大論師翻經。弟子二萬三千多人,以卓壟巴慧生
和枳慧然為上首。

  跋曹日稱譯師,往迦濕彌羅留學二十三年
並迎請迦那迦嚩 瑪論師到藏,翻
譯中觀宗月稱派諸論,廣事弘揚,應成派學說因此大盛。

  吉覺月光譯師,翻譯時輪、佛頂、金剛甘露、勝樂等法。

  還有桑迦聖慧、寧盛稱、克鄔格巴輪稱、綳鑰明稱、 彌佛稱、跋日寶稱、
羅甲慧積、梅覺慧稱、卓慧稱等,所譯經論現存於大藏中,數量甚多。

  以上是往外留學諸師返藏弘化的情形。

  西藏佛法復興時,各大譯師各個弘揚於一方,弟子傳承修行方式,因此也各
有不同。從公元1042 年阿底峽尊者到阿里以後,百餘年中,成立了多數的教派。

  迦當派 這一派起自阿底峽尊者。“迦”是佛語,“當”是教授,這派說一
切佛語(經論)都是修行的教授,所以名為“迦當派”。自從朗達瑪滅法以後,
西藏一般學佛的人,多重密輕顯,重師教輕經論,也有人重戒律譭謗密法,致使
顯密形同水火。最大的弊病,是修行沒有次第,沒有出離心菩提心的基本修證,
就妄趨高深密法,沒有通達法空真理,只依密法文義,作誅戮仇敵等事。不但違
背佛意,也造成罪因。阿里王智光與菩提光(松內之孫),為挽救此等流弊,不
惜身命資財,至誠迎請阿底峽尊者來藏弘法。尊者到阿里後,為菩提光等廣傳甚
深法輪。為整治當時西藏佛教混亂現象,特造《菩提道炬論》,說明修行次第和
顯密教義全不相違的道理。後由種敦巴迎請,到衛藏各處弘傳佛法。針對當時邪
行密法輕視因果的流弊,特重視因果,宣說皈依,所以有業果喇嘛、皈依喇嘛的
稱號。

  阿底峽尊者的一切顯密教授,都傳給了種敦巴。圓寂後,門人都依止種敦巴
修學。公元1056 年建惹真寺,為迦當派的根本道場。種敦巴弟子有樸穹瓦、博朵
瓦、僅哦瓦、康壟巴等,繼承阿底峽尊者的教授,成為迦當派。其後廣事弘揚,
傳承很久,到宗喀巴大師建立嘎登派後,就形成新迦當派,與黃教為一家。

  迦舉派 “迦”指師長的言教,“舉”為傳承,“迦舉”義指所修一切法門,
都由師長親語教授傳來。這一派起自瑪巴譯師。瑪巴譯師晚年,赴東印親近彌勒
巴,依大印教授,親證無生法性,又得薩惹哈加持,證得“萬有一味”的境界。
攝益門徒很多,上首弟子有四個人:1、梅村伯福幢,2、俄法金剛,3、粗自在,
4、彌拉惹巴。前三人傳講釋經論的教授,彌拉專重修行的教授,四人中以彌拉為
嫡傳。

  彌拉惹巴(1040 —1123),幼年孤苦,備受伯父姑母欺侮,因為學舊派誅法,
殺死伯父親友三十五,人打算學法懺罪,於是到羅札親近瑪巴譯師。譯師用多種
苦役折磨他,而他不生惱怒,才傳給圓滿的教授。彌拉返回阿里,先在帕比日靜
修六月,成猛利火,能抗饑寒。以後登吉絨山頂靜修九年,對於“風”得到自在,
證大印法性。於是漸次說法教化,八十四歲去世。繼承教法的是崗薄瓦福寶,發
展遍於全藏,稱迦舉派。

  崗薄瓦福寶,將迦當派修菩提心教授與“迦舉派”大印教授結合,名為俱生
大印,傳授門徒,成為達薄迦舉系。

  達薄的弟子迦瑪巴都松欽巴(1110—1193),建迦瑪寺(1159)和粗樸寺,
弘傳教法,成迦瑪迦舉系。達薄又一弟子帕摩主巴金剛王(1110—1170),建帕
主寺(1158),成帕主迦舉系。

  帕主弟子凌惹(1128—1188)傳藏巴賈惹(1161—1211),廣弘大印教授於
康藏各地,為主巴迦舉系。

  帕主又一弟子止貢寶祥(1143—1217),三十七歲(1179)住止貢寺廣弘迦
舉教授,成止貢迦舉系。

  帕主又一弟子達隴吉祥德(1142—1210),三十九歲(1180)到達隴建寺弘
法,成達隴迦舉系。

  此外,還有剎巴、跋絨、雅桑、綴樸等諸系,不能列舉。總之迦舉派中,系
統最多,傳播也最廣,握地方政權的也很多。起初和薩迦派抗衡爭權的有止貢系,
其後由帕主系大悉都,盡奪薩迦政權,治理八十七年,稱為盛世。到明宣德十年
(1435),後藏仁綳巴善財在桑主則獨立,前後藏政權分裂一百五十年。到嘉靖
四十四年(1565),迦瑪璀敦多傑又推翻仁綳巴而獨立。這些都屬於迦舉派。到
崇禎十三年(1640),固始汗進藏,盡取前後藏政權,迦舉派才失掉政治勢力。
其各系教派的傳承,到現在未曾斷絶。

  薩迦派“薩迦”是地名,因在此地建寺弘法。所以稱為“薩迦派”。這一派
的創始人是卓彌譯師,特別崇尚的教授是道果教授。卓彌攝受弟子雖多,得圓滿
教授的不過幾個人。昆寶王得其講釋經論的教授,繼承其道果承傳。

  昆寶王(1034—1101)四十歲時建薩迦寺,弘法三十年,六十九歲去世。他
的兒子薩勤慶喜藏(1092—1158),先從他的父親得卓彌所傳講釋經論的教授,
後來從法然等學得卓彌所傳的道果教授,成為卓彌教授的集大成者。薩勤住持薩
迦寺四十八年,是薩迦五祖之首。稱為“薩勤”,即薩迦五大喇嘛之意。其後法
派相承,成薩迦派。

  薩勤以後一百五十多年,世代相承,弘揚道果教授等顯密教法。到帕思巴
(1235—1280)十九歲時,元忽必烈從受歡喜金剛灌頂,進帝師號,以西藏十三
萬戶為謝禮,西藏的教政全權,都為薩迦所有。管理政事的大臣,以後有童自在、
菩提金剛、阿伽倫三個人,在這三人的時代,常與迦舉派中的止貢寺眾鬥爭。阿
伽倫時並且曾邀元兵進藏,焚燬止貢全寺。此後內亂漸多,至正元年(1349)前
藏諸區都被迦舉派帕摩主巴系的大悉都菩提幢所占。又六年(1354),後藏地區,
也都隷屬悉都。薩迦的政權雖然失去,但其教法傳承,到現在不見衰落。傳授顯
密教法的大德,也遍佈全藏。

  覺曩巴“覺曩”是地名,因悲精進在其地建寺弘揚他空見,所以稱為覺曩派。
這派的創始人名叫不動金剛,起初是在家瑜伽師,出家後名叫信王,從迦濕彌羅
國卓敦曩拉則學時輪和集密的經論教授。由修時輪金剛法,見色空的天身從內顯
現,又依《如來藏經》等說“一切眾生皆本具相好莊嚴的佛身名如來藏”等,於
是生起“他空見”。信王將這種見和時輪教授等傳給他的兒子法自在,法自在傳
虛空光,虛空光傳虛空幢,幢傳慧光,都對於時輪教法十分珍秘。慧光以下,弘
傳漸廣。慧光傳法身光,法身光傳悲精進。悲精進建覺曩寺,傳勝者智,勝者智
傳功德海,功德海傳慧幢,慧幢著《了義海論》等,廣弘他空見,於是形成覺曩
派。

  悲精進是帕思巴的弟子,所以覺曩寺也是薩迦的屬寺,住持大德也都是由薩
迦學成後轉入覺曩派的。

  明朝末年,有一位名叫達惹那他的出家人,以當時執政權的迦瑪敦迥旺薄為
施主,建達敦彭磋陵寺,弘宣他空見,盛極一時,很敵視黃教。不久,迦瑪失位,
該寺黃力也逐漸衰微。五世達賴時,將該寺改為黃教屬寺,易名嘎登彭磋陵。其
他如卻隴降則等覺曩派寺院,也都改屬黃教。現在西康藏塘地區,還有慧幢弟子
寶祥所建的寺院,講覺曩派的他空見。衛藏地區,早已沒有弘傳覺曩派他空見的
寺院了。

  其他教派 (1)希結派,“希結”是能息滅的意思,就是說依據這個教授,
能息滅業力或非人損惱所致的身心眾苦,所以名叫“希結”。其教授內容,就是
依般若空義對治我執煩惱,加上密法的觀想,和修自他相換的菩提心力,來息滅
惑業苦等。這個教授由印度帕蕩巴桑結傳來,初期傳喀伽若那姑赫拉,由翁薄譯
師翻成藏文的有“息滅燈”和“大威德”等教授。中期傳瑪法慧、梭穹僧然、崗
智幢等。其教授通括顯密法門,數量很大。後期傳蕩巴卡勤、卡彎、班卓達、
蕩巴滾嘎等,其內容為“大印無垢點行持”。從此三期所傳的般若波羅蜜多教授,
名希結派。

  (2)覺宇派,“覺”是“能斷”義,就是說修這派教授,以慈悲菩提心能斷
自利心,以般若空見能斷我執。此二種和合,能斷四魔。又作“決”,是行義,
指修菩薩方便般若行。

  這一派也從帕蕩巴桑結傳來。帕蕩巴中期傳法時,在後藏傳與覺敦梭曩喇嘛
和雅隴瑪惹賽薄兩人。瑪惹傳寧巴賽絨,寧傳則敦、松敦,從此傳下的名男系。
由覺敦傳勞準,以下多女眾,名女系。這種修“覺”的教授,遍於全藏各宗派,
到現在沒有斷絶。

  (3)廓札派,“廓札”是地名。這一派的創始人福幢(1182—1261),起初
從釋迦室利學修菩提心法,又從金剛祥學舊派密法,後來在貢摩山靜修,證得大
印甚深義,又從寶鎧論師受勝樂灌頂。在底斯山專修五年,現證如理如量智,如
實見金剛身真理。後在仰垛建廓札寺,因此又稱廓札巴。他遍學新舊各派所傳一
切法門,所以當時前後藏的大德,沒有一個人不從他參學。他的學說不一定屬於
那一派。

  (4)響巴迦舉派,“響”是地名。這一派的創始人是瓊波瑜伽師,曾七度赴
印度學法,親近大善知識一百五十人,以大金剛座、彌勒巴、鞠多瑜伽、羅睺羅
鞠多、尼古空行母、樂成就空行母等六人為主。歸藏後在響地建一百零八寺,弘
法三十年,攝受弟子八萬餘人,壽一百五十歲。他的教授都從印度學來,因此別
成一派。

  (5)霞爐派,又名布敦派。創始人布敦寶成(1290—1364),原是中興律學
的嫡派
後來又遍學迦當、迦舉、薩迦所傳的因明、對法、中觀和各部密法,成為
一代教主。三十一歲時住持霞爐寺,興建七十餘種大曼陀羅儀軌,廣弘四部密法
教授,並且校訂西藏所翻譯的大藏經,編有《大藏目錄》,著述三十多函流傳於
世。晚年建霞爐山谷茅蓬,住著一百六十位修行者,霞爐寺常住僧三千八百人,
講說修行極一時之盛。弟子有法祥、童福、寶勝等,從此流傳的教授,名霞爐派。

  這些派別中,希結、覺宇,時代稍久,兩者的教授和修法,已經融入其他各
派中,沒有獨立的系統可尋。廓札和布敦兩派教授,都普遍攝入薩迦、迦舉、格
登等派中,尤其是宗喀巴大師,盡承兩派遺軌。這兩派現在也沒有單獨流傳。

  (6)寧瑪派,這一派就是前弘期中蓮花生、無垢友、遍照護等所傳的密法教
授。在前弘期和滅法的期間,由娘智童、梭薄吉祥智、努佛智、功德海等繼續傳
承,未曾斷絶。到後弘期由功德海傳仰慧勝,仰慧勝傳仰智生,仰智生傳素薄伽
釋迦生,再傳素穹慧稱。素穹的兒子卓樸巴釋迦獅子廣弘寧瑪派各種教授於全藏。
元朝末年有隴勤饒絳巴廣學顯密一切教法,後來傳寧瑪派寧提教授,並且造“勝
乘藏”等七大藏論,廣弘寧瑪派。明末清初,有吉祥力勝在前藏建金剛崖寺,又
有得達陵巴不變金剛建鄔僅民卓陵寺,五世達賴也在尊勝利樂善說洲寺興建寧瑪
派修法。是為寧瑪派極盛時代。這些寺院後來雖然經準噶爾王一度摧毀,但不久
就修復起來,世世代代有大德住持,至今未衰。西康的迦陀寺、佐勤寺等處,也
世世代代有大德住持弘傳,因此寧瑪派教授也遍弘於全藏。

  西藏因薩迦、迦舉兩派互爭權勢,真學實行的人日漸減少,到元末明初,顯
密教法都很衰微。除少數大德以外,幾乎不知戒律為何事。雖然還有研究教理的
人,僅僅能啟發知識,而沒有實義可修。尤其對於因明,誤認為一種辯論方式,
全不瞭解其中有證解脫與成佛的道果。對於密法,只知道亂受灌頂,偏修一部分
教授,至於如何親近師長,如何守護律儀和三昧耶等,全不講求。此時具有卓絶
見解整理弘揚佛教的,就是宗喀巴大師(1357—1419)。

  宗喀巴,元至正十七年(1357)生於青海宗喀地區(即現在塔爾寺),十六
歲進藏,先在極樂寺依吉祥獅子學《現觀莊嚴論》。後來到後藏從寶勝大師、末
底班禪等受學深法。後來到覺摩曩寺,從尊勝大師學六加行法(時輪法)。以後
回那塘,從慶喜祥大師複習《現觀莊嚴論》,從惹達瓦童慧大師學習《中觀》、
《現觀莊嚴》等。後來回前藏,在覺摩隴寺從慧明律師學戒律,從措勤寺住持戒
寶律師受比丘戒,從布敦大師高足法勝(或譯法祥)大師受學《時輪金剛大疏》,
從童福大師學布敦所傳一切密法。後來遇到喇嘛中觀師請問中觀正見,閉關專修,
獲得中觀甚深空見。又從住持迦當派教授的法依賢和虛空幢兩位大師,受學阿底
峽尊者傳來的菩提道次第教授。

  自修見行圓滿之後,就作化他事。為整治當時戒行廢弛的流弊,首先提倡戒
律,自己和徒眾著割截衣,擎鉢持杖,少欲知足,清淨自活。又鑒於大乘願行根
本,在於發菩提心和持菩薩戒,因此廣弘修菩提心教授,並著《菩薩戒品釋》,
率領徒眾切實履行菩薩學處。又因修行密法必須如法依止善知識,嚴守三昧耶戒,
方有成就,因此廣釋《事師五十頌論》和《密宗戒》,為學密法的徒眾,講授修
學。又為抉擇始從凡夫直至聖果的修行次第,著《菩提道次第廣論》和《密宗道
次第廣論》。五十三歲時(1409),在拉薩大招寺興建廣大供養法會,此後每年
舉行,流傳至今。又在這年建立嘎登寺。大師六十三歲在嘎登寺示寂,大弟子嘉
曹盛寶繼位十三年,以後由克主傑善祥繼位八年,流傳到現在,每代都有大德繼
承法席。

  大師的上首弟子妙音法王依照大師的囑咐,在1415年建立哲蚌寺,第二年落
成;大慈法王在1418年建立色拉寺,也在第二年落成;和嘎登寺通稱為拉薩三大
寺,是大師在世時所建黃教根本道場。後來根敦主巴,在1447年建立後藏札什倫
布寺,廣弘大師教法。又有阿里的慧賢,於芒宇建達摩寺,他的侄子又建立敕色
寺,大師的教法因之弘佈於西藏極西。又昌都的慧賢,在昌都建慈氏洲寺,更有
許多大德,分別在西康南北各處建寺弘法,不勝枚舉。

  安東(即甘青等處)方面,起初有義成寶大師在妙翅鳥崖建寺,後來在宗大
師降生處建立塔爾寺。第四世達賴時,又派人建滾隴寺,講弘教法。妙音笑金剛
在甘肅夏河地方建拉卜楞寺,廣弘顯密教法。乃至蒙古地區,都有大師廣佈教法。

  這一派因為宗喀巴大師常住嘎登寺弘法,所以稱為嘎登派,又名格魯派。又
因宗大師弘揚戒律,著黃色衣帽,於是稱為黃帽派,或簡稱黃教。

  朗達瑪滅法時,有一部分佛典被焚,後來不可復得;有一部分由藏饒薩等攜
到西康;又有一部分由當時在家信徒保存,沒被毀壞。後弘期即在這些餘存佛典
的基礎上,又經諸大譯師儘量翻譯補充,而成為現在的圓滿大藏。其中顯教經典,
幾乎都是前弘期所譯。如:初法輪攝的小乘經目中,除寶賢等所譯的幾種以外,
在前弘期都已譯出。第二法輪的《般若》、《寶積》等,也完全是前弘期所譯。
大乘經集中,除寶賢譯的《小涅槃經》、《問無我經》,善慧譯的《觀音問七法
經》、《菩薩別解脫四法經》,日幢譯的數種小品經外,其餘都是前弘期譯出。
後弘期新譯的很少。

  論藏中,瑜伽方面無大變化,唯獨慈氏五論之學,尤其《現觀莊嚴論》,經
俄大譯師極力弘揚,到現在還盛行。龍猛學方面,前弘期有《中觀論》、《無畏
疏》、《佛護釋》、清辨《般若燈》和大疏、《七十空性論》、《六十正理論》、
《回諍論》及注、月稱《六十正理論釋》、靜命《中觀莊嚴論》、蓮花戒《中觀
明論》、智藏《二諦論》等。其餘中觀諸論和月稱的大部著作,都是後弘期中所
譯。因明學在前弘期有法稱的《正理滴論》、《因滴論》、《觀相屬論》、《成
他相續論》和這幾部論的註釋。像陳那的《集量論》、法稱的《釋量論》、《決
定量論》和所屬的註釋,都是後弘期所翻譯宏傳。大小乘對法和律學方面,多承
前弘期所傳,發展很少。至於密宗經論,後期所弘,遠非前期所可比擬。尤其是
無上瑜伽部密法,前弘期禁止翻譯的,後弘期儘量譯傳,幾乎占大藏經份量的一
半。

  本期的戒學,在宗喀巴大師出世以前,曾經一度廢弛,經宗喀巴大師的倡導,
才糾正了當時的流弊。關於定學方面,由各派密典的譯傳,修證的法門也是豐富
多采的,尤期在慧學方面,各宗見解很多分歧。因所研教理淺深和各人根智的利
鈍有關,因此屬於顯教的正見,有大小、性相之分。前弘期所弘傳的正見是中觀
宗順瑜伽行的見解,也兼有清辨論師順經部行的中觀見。後弘期中,百家爭鳴,
見解有多樣。如寶賢初弘般若學,所傳當屬中觀見。卓彌所親近的寂靜論師是唯
識見,卓彌或者也是唯識見。瑪巴親近的拏熱巴和彌勒巴,都是應成派中觀見,
所以瑪巴師徒就是月稱派的中觀見。阿底峽所傳的也是月稱派見。俄大譯師所弘
是清辨派中觀見。到跋曹譯師大量翻譯月稱論師的著述,廣事弘講,應成派中觀
見因之大盛。後來黃教復興佛法,也是應成派中觀見。薩迦派中見解最紛歧,如
薩迦派四祖慶喜藏是自續派中觀見,惹達瓦是應成派中觀見。後來的釋迦勝等,
有的是中觀見,有的是唯識見,也有的是他空見的。

  在密宗方面,迦舉派的大印,是以應成派中觀見為基礎而修密宗的各種法門。
薩迦派道果教授,有“空明無別”和“生死涅槃無別”之見。覺曩派是依他空見,
修時輪金剛的六支加行。其餘各派所傳父續母續諸密法,就依各派的見解而修生
起、圓滿二次第等,以期證得佛果。

藏傳佛教歷史上的兩大重要時期-1


西藏前弘期佛教


  西藏前弘期佛教就是西藏佛教發展的前一個階段。西藏古典著作如布敦《佛
教史》、倫主《佛教史》、童祥《青史》、《西藏曆書引言》、《藏王紀》等書,
都說前弘期始於松贊乾布時代,終於墀惹巴僅末年。但諸書所載這兩個人的生卒
年代,出入很大。今據中國古史《新唐書》所載松贊乾布王妃唐文成公主入藏的
年代(641),再參酌西藏的古典著作,松贊大概生於公元七世紀初。根據墀惹巴僅
在位時,在拉薩所立的《漢藏和盟碑》的年代(823),墀惹巴僅的卒年不會早於這
個年代。《布敦史》和《倫主史》都說他的卒年是841年,當比較可信。因此,可
以認為“前弘期”約始於七世紀中葉至九世紀的前半,前後約二百年。

  本期佛教發展的情形,可以分為三個主要時期:


一、松贊乾布時期(初興佛教)

松贊乾布以前的西藏,境域狹小,至松贊乾布,才擴張疆土,統一了青藏高
原各部落,逐漸強大起來。如《新唐書》說:“其地東與松茂巂接,南極婆羅門,
西取四鎮,北抵突厥,幅員萬餘里,為漢魏諸戎所無也。”

  傳說松贊以前,西藏沒有統一文字。松贊既征服諸部落,擴大疆土,為與鄰
國往來和治理民眾頒佈法令的需要,松贊乾布派遣貴族子弟到克什米爾學習,其
中吞米?桑布札學聲明學,回藏地後製成藏文字母和文法,並著了八部論,解釋藏
文的用法(布敦《佛教史》及《西藏王臣史》)。

  松贊以前,西藏只有一種神教,名為笨教,專作祈禳等法。松贊乾布時,有
了統一的藏文,才開始翻譯佛經,建立佛教。

  松贊乾布派人到錫蘭請來蛇心旃檀的十一面觀音像,又往印度和尼泊爾交界
處請來訶利旃檀的觀音像(此像現仍供在布達拉宮),作為供養修福的對象。

  松贊乾布初娶尼泊爾公主,攜來不動佛像、彌勒菩薩像、度母像等(不動佛
像現供在惹摩伽寺,彌勒像等現供在大招寺)。後娶唐朝文成公主,又攜來釋迦
佛像(相傳為佛在世時所鑄造,現供在大招寺正殿中)。

  松贊乾布又使尼泊爾塑像匠人,按照松讚自己的身量,塑一尊觀音像(現供
在大招寺北廂殿中)。

  為供奉諸聖像,便於人民修福禮拜,尼泊爾公主建築了大招寺,文成公主建
築了惹摩伽寺,松贊乾布又建迦剎等十二寺於拉薩四周各要地。此外,又建築了
許多修定的道場。各寺所供的聖像很多,有釋迦、彌勒、觀音、度母、顰慼、佛
母、光明佛母、妙音天女、馬頭金剛、甘露明王等。

  當時翻譯經典的人,漢人有大天壽和尚,藏人有吞米桑布札、達摩廓霞、拉
壠金剛祥,印度人有孤薩惹論師、商羯羅婆羅門,尼泊爾人有屍羅曼殊論師等。

  當時翻譯的經典,有《寶雲經》、《觀音六字明》、《閻曼德迦法》、《摩
訶哥羅法》、《吉祥天女法》(見《青史》第二十頁)。又有《集寶頂經》、
《寶篋經》、《觀音經續(二十一種)》、《百拜經》、《白蓮華經》、《月燈
經》。有說亦曾翻譯《十萬頌般若經》(《藏王紀》第三十一、七十二頁)。

  藏地以前沒有一定的法制。松贊乾布時代,依佛經所說的十善戒,制定法律:
鬥毆的處罰,殺人的抵償,盜竊的加八倍罰款,姦淫的斷肢體而流放,欺妄的割
舌(《藏王紀》第三十三頁)。又制十六條人道倫理法:一、敬信三寶,二、修
行正法,三、孝敬父母,四、恭敬有德,五、敬重尊長,六、交友以信,七、利
益國人,八、心性正直,九、景慕賢哲,十、善用資財,十一、以德報德,十二、
秤鬥無欺,十三、不相嫉妒,十四、不聽婦言,十五、和婉善語,十六、心量寬
弘(《西藏王臣史》第十六頁,《藏王紀》所說略異)。

  總之,在這一段時期,藏地才開始有佛教,建築寺廟,創造文字,翻譯經典;
同時也制定了法律,教育民眾,使西藏民族逐漸強盛文明起來。所以藏地史書都
說松贊乾布是觀音菩薩化身,特為饒益藏地人民而現國王身的。


二、墀松得贊時期(建樹佛教)

  松贊乾布後,芒松芒贊(亦作芒壟芒贊即松贊乾布之孫)、都松芒薄結兩代,
雖然繼承祖先的遺訓奉事佛教,不過對於佛教事業,非但沒有新的建樹,而且由
於多次兵災,將釋迦佛像封閉在大招寺左廂秘室中,松贊乾布所建的布達拉宮也
毀於兵火。墀得祖敦即位後,起初原為其太子絳剎拉聞請婚於唐朝。等到金城公
主到藏時,絳剎拉聞已死,只好嫁墀得祖敦,以後生下墀松得贊,大弘佛教。金
城公主到藏後,問知文成公主帶到西藏的釋迦佛像閉在暗室,急命人請出,供在
大招寺正殿;又將尼泊爾公主請來的不動佛像,移到惹摩伽寺供奉。

  墀得祖敦想紹繼祖先弘揚佛教的遺規
曾派使臣往底斯山迎請佛密和佛靜二大
論師。二師未肯到藏。墀得祖敦又遣使到唐朝和於田,迎請宏法大師和經典,並
建立拉薩喀扎等寺,安置各處請來的經典和大德。

  此時譯經的,有賬迦牟拉廓霞、娘若那鳩摩羅。從漢文譯成的有《百業經》、
《金光明經》及曆數、醫學等書籍(布敦《佛教史》)。這時的僧眾,有漢僧和
於田僧;藏民雖已信仰佛教,但還沒有人出家。

  墀得祖敦的臣屬中,信佛的固然很多,但也有不信佛教的。他們中間還有掌
握重權能左右朝政的人,如舅氏仲巴結及達惹陸貢等,不過懾於墀得祖敦的威嚴,
還沒有明目張膽地反對。

  墀得祖敦去世後,仲巴結便藉口過去幾代藏王的短壽,和國家的兵連禍結,
將這些事情都歸罪於佛法。又編造許多謊言,誣衊釋迦佛像為引禍根源,把像埋
在地下,後又移到芒宇。改大招寺為屠場,拆毀墀得祖敦所建的喀扎寺和真桑寺。
驅逐修行佛法的信眾,各地來的僧人也都遣回原籍。此時墀松得贊年幼,不能自
主朝政,只好聽憑仲巴結擺佈。藏地尚未長成的初期佛教,就遇到這樣一場摧折。

  西藏民間,原已盛行笨教。松贊乾布雖曾制定法令,教人民敬信三寶,學習
佛經;笨教徒有暗改佛經為笨經的,也被禁止,但臣下和民間,仍有信奉笨教反
對佛教的。後來經過芒松芒贊、都松芒薄結、墀得祖敦三代,似乎都沒有加以禁
止。墀松得贊時代反對佛教的這些權臣,大概就是笨教信徒。

  墀得祖敦曾派臣下桑希等到內地學佛法。桑希臨回藏時,遇著一位高僧,授
給他《金剛經》、《十地經》(有作《十善經》)、《稻稈經》等三部經,並且
向他說:“現在藏王已死,王子年幼,那些不信佛法的臣下,正在破壞先王法制,
毀滅佛法。此時回到藏地,沒有佛教事業可作。你等到王子大了,把這三部經呈
上,並須請薩賀國的靜命來藏弘法,那時佛法才能光大。”桑希等請有漢文經書
千餘卷,到藏時正遇著滅法,就把經書藏在欽樸石崖中。

  墀松得贊漸長,閲讀前代諸王史籍,知道祖先弘揚佛教、建立法制的事蹟,
深為信樂,就與諸臣籌商復興佛教的事宜。桑希以為時機已到,就把藏在欽樸的
漢文佛經取出,呈進藏王,併為略述大意。藏王聽了很歡喜,就教桑希同漢人梅
瑪果、迦濕彌羅人阿難陀共同翻譯。但此事為舅氏仲巴結所反對,並怪桑希多事,
把他貶到芒宇。史書上說一些信佛法的人,為了保護桑希,送他到芒宇避難。

  又有大臣名薩曩,信仰佛教,藏王派他作芒宇守。他在芒宇建立了兩座佛寺。
後來往印度朝禮大菩提寺、那蘭陀寺聖蹟,在尼泊爾遇見靜命(也有譯為寂護的)
論師。他請靜命論師到藏弘法,得到許可,自己先回拉薩見藏王,陳述靜命論師
的功德,可以請來建立佛法。藏王詔諸信佛法的大臣如漾娘桑、廓墀桑等密議,
用計除去舅氏仲巴結、達惹陸貢等,頒佈敕諭,令一切臣民奉行佛法。先將釋迦
佛像請回拉薩,仍供在大招寺正殿,隨即派人迎接靜命論師。民間有信笨教反對
佛教的,又使阿難陀等和他們辯論。笨教徒辯論失敗,笨教書籍,除少數祈禳法
外,都被廢毀,不許傳播。

  靜命論師到藏後,在龍粗宮中安居四月,為藏王等講說十善業、十八界、十
二因緣等法門。當時雷擊瑪波日,洪漂龐塘宮,瘟疫流行。不信佛教的人,就說
是弘揚佛教之過,請藏王停止弘法,民間喧擾不安。藏王請問靜命論師,靜命說
須請蓮花生大師來才能止息災害,自己也就暫回尼泊爾。藏王又派薩曩等去迎請
蓮花生大師。蓮花生大師到藏後,適災害止息,才又接靜命論師回藏。

  藏王打算建立桑耶寺,先與臣民商議,大家都贊同,就請蓮花生大師加持地
基,請靜命論師仿印度飛行寺規模繪成圖樣。中分須彌峰、十二洲、日月二輪,
外有垣牆圍繞,四角建四捨利塔,四門立四碑。藏王三妃,又各建一殿。從762年
壬寅奠基,至766年丙午落成(據《藏王傳》等說,布敦說是787年丁卯奠基,79
9年己卯落成)。完工後又請靜命論師、蓮花生大師等開光,舉行盛大慶祝法會。

  767年丁未從印度迎請說一切有部持律比丘十二人到藏,以靜命論師為親教師,
開始度西藏人出家受戒。最初受戒七人為:寶護、智王護、寶王護、善逝護、遍
照護、龍王護、天王護(七人的名字有多種不同的記載),稱為七覺士。此後復
度官民子弟三百餘人,出家受戒;選拔優秀的學習梵文,造成譯經的人才。

  此時翻譯經典的,印發人有靜命、無垢友、佛密、靜藏、清淨獅子等諸大論
師,西藏人除初出家的七人外,有法明、虛空、寶軍、無分別、釋迦光等諸大譯
師,廣譯三藏教典。又請密宗大德法稱論師,傳授瑜伽部金剛界、大曼荼羅等灌
頂。又請迦濕彌羅國大德勝友、施戒等,傳授戒法,又請漢僧傳授參禪修定。此
時,對於佛教,儘量吸收,不論大小、顯密、禪教、講修,兼收並舉,故可稱為
前弘期的極盛時代。此時所譯典籍,據辰年在登迦宮所編《目錄》(此目錄布敦
《佛教史》和倫主《佛教史》都說是墀松得贊時所編。布敦《佛教史》並說:先
編《登迦目錄》,次編《欽樸目錄》,再編《龐塘目錄》。《經論大藏目錄序》
中說,牟底贊薄時,先編《龐塘目錄》,次編《登迦目錄》,未說《欽樸目錄》
何時所編)的記載,密教方面除無上瑜伽部,顯教方面除《阿含經》類及一部分
《中觀》、《因明論》外,其餘的顯密經論,大體上都具備了。現在舊派所傳的
一部分無上瑜伽部經論,也是由無垢友等傳來的,可能因為當時只是秘密傳授,
故未編入目錄內。

  此時所傳的戒律,是根本說一切有部。為防止部派紛爭,藏王曾明令制定,
不許翻他派的律典。此時大乘教典,唯識宗的已很完備。但因弘傳佛法的主要人
物,多是中觀宗的大德,如靜命、蓮花戒,就是中觀順瑜伽行派(世俗中不許有
離心外境,勝義中許一切法皆無自性)的創始人,蓮花生、無垢友、佛密等也都
是中觀宗人;所以,此時的見解,都是屬於中觀宗的。在墀松得贊末年,息滅頓
漸的爭端後,又曾明令宣佈,只許學靜命所傳的龍樹的中觀見,修十法行與六度
行,不准學頓門的見行。

  總之,墀松得贊時,才開始有西藏人出家受戒,建立僧伽制度,廣譯經論,
講學修行。佛教的真正規模,此時才算完備。又在耶巴、欽樸等處,建立專修道
場。後來阿底峽尊者曾讚歎說,此時西藏佛法之盛,就是印度好像也比不上呢。


三、墀惹巴僅時期(發揚佛教)

  墀松得贊死後,牟尼贊薄與牟底贊薄先後繼位,紹承父業,仍弘佛法。尤其
在牟底贊薄時,建立金剛界寺,請無垢友等論師,遍照護等譯師,將父兄兩代未
譯完的經論儘量翻譯(據倫主《佛教史》和《藏王紀》所記,此時還有蓮花戒等
論師,龍王護、寶勝等譯師),三藏教典此時就很完備了。

  墀松、牟尼、牟底諸王時,一面雖儘力弘揚佛法,一面也常以武力征服鄰近
的其他民族,尤其與唐朝,時而和好,時而戰爭。直到墀惹巴僅時代,由諸佛教
大德從中調停,在唐穆宗長慶元年(821),唐朝與西藏才達成和議,建立了和盟
碑,戰事才停息。

  墀惹巴僅深信佛教,護持十善法制。因見前代靜命、智王、漾娘桑、桑希?得
瓦廓喀結其主、阿難陀等譯出的典籍,有許多名詞是西藏不通用的,又有從漢地、
於田、印度薩賀等處譯來的,名詞多不一致,學習極為困難;故請勝友論師、天
王菩提等譯師,依據大小乘教義及聲明諸論重新整理,務令義理無誤,名詞統一,
便利修學。又將大小乘教各種名詞,詳加審定,匯為專書,使後來譯經者有所遵
循。倘有必須設立的新名,須將該名詞的訓詁和定名的理由,詳細註明,呈報譯
經院、講經院,轉呈藏王批准,編入目錄內,以便通行。關於密部典籍,尤其無
上瑜伽部,未經藏王批准的,不許隨意翻譯。所譯三藏教典,在禮敬文上加以區
別:凡屬律藏的,“敬禮一切智”;凡屬經藏的,“敬禮一切諸佛菩薩”;凡屬
論藏的,“敬禮曼殊室利童子”。讀者一看禮敬文,就知道屬於那一藏。對於戒
律,還是只弘一切有部,不許弘譯他部,以免爭端。

  墀惹巴僅由於深信佛法,對於每一個僧人,各分配給七戶居民,供給他的生
活,使他能專一修行。每逢齋僧法會,墀惹巴僅先把自己的頭巾敷地,請僧眾在
上邊走過,然後頂戴。所有大小朝政,皆請決於高僧;所有行政制度,也都以經
律為準則。下至通用的度量衡器,都依照經論改制。對前代所建的寺院,都善加
修葺,並新建札喜格培寺。以恭敬三寶、奉行十善教育人民。對於侮慢三寶的,
處罰特重。他這樣做,對於佛教雖是極端尊崇,但在臣民當中,不免引起一部分
人的嫉忌和反感。朗達瑪的滅法,也就因此而起。

  從松贊崗薄時代創製統一藏文,翻譯佛經,至墀惹巴僅時代整理譯典,廣事
講修,都屬於西藏佛教的前弘期。這一時期內,西藏的佛教,可就教典文獻和見
修行證兩方面總結一下:

一、教典文獻

  此時所譯的教典,大小、性相、顯密、大體都已完備。今依《登迦目錄》,
略舉如下:

  (一)大乘經典,分六類:

  (1)《般若經》類,有《般若十萬頌》等大小十六種。
  (2)大方廣類,有《佛方廣經》等大小七種。
  (3)《大寶積經》四十八品(原書四十九品,抽出四十六品編入《般若經》類)。
  (4)各種大乘經,有《賢劫經》等大小一百六十七種。
  (5)大經類,有《大集經》等九種。
  (6)從漢文轉譯的,有《大般涅槃經》等大小二十四種。

  (二)小乘經:《正法念住經》等大小三十九種,又《集法句》等論著七種。

  (三)密咒續:《不空 索經》等及註疏四部共十八種(其中只有事部和行
部,缺瑜伽部和無上瑜伽部)。

  (四)各種陀羅尼一百零一種。

  (五)名號:有《佛及菩薩百八名經》等九種。

  (六)讚頌:有《不可思議贊》等十八種。

  (七)願文:有《回向願王》等十二種。

  (八)吉祥頌:有《大吉祥頌》等七種。

  (九)律藏:有《根本說一切有部十七事》、《毗奈耶》並諸註釋大小三十
一種。

  (十)大乘註釋:有《般若十萬頌大疏》等五十二種(內有《般若經》、《深
密經》、《三摩地王經》、《寶積經》、《十地經》等的註釋),又有從漢文譯出
的《解深密經大疏》等八種。

  (十一)中觀宗論:有《中論》等三十三種。

  (十二)禪修類:有《修次第論》等八種。

  (十三)唯識宗論:有《瑜伽本地分》等四十一種。

  (十四)各種大乘論:有《集菩薩學處論》等三十一種。

  (十五)小乘論:有《俱舍論》等九種。

  (十六)因明類:有《觀業果論》等二十五種。

  (十七)藏王等撰述:有《聖教正量論》等七種。

  (十八)已譯未校的:有《般若四千頌》及《念住經》二種。

  (十九)未譯完的:有《中觀精研論》及《釋》等九種。

  從第一類至第八類屬於經藏,第九類屬於律藏,第十類以後屬於論藏。又第
三、第四兩類屬於密教,其餘都屬顯教。

  小乘經律論大小乘共學,其餘都屬大乘。唯識宗的經論,已很完備。中觀宗
的經論,除月稱的論疏外,很多都有了。這個目錄中所載的密部典籍雖只有事行
兩部;但在墀松得贊時,已曾請印度密宗法稱大師,傳授瑜伽部灌頂。又有無垢
友、施戒、遍照護、吉祥積等,已翻譯《集密意經》、《幻變密藏》、《黑茹迦
格薄》等無上瑜伽部密法多種。所以這一段時期,顯密方面的教典,可以說都大
體具備了。

二、見修行證

  這一段時期中,從印度請來的譯經大德,多系中觀見;因此,這一期西藏佛
教的見解,主要是中觀正見,即“說一切法皆無自性”的見解。一切法無“自性
(孤立不變而實有的自體)”而“有(存在)”的原因,即是“緣起”(依賴條
件而生滅,即一定的事物必依一定的條件才能生起,條件不具備就不能生起)。
宇宙萬有,世出世間一切因果,乃至證解脫,成菩提,皆依“緣起”而有,亦皆
自性空,就是緣起性空的中觀見。由深信世出世間因果道理,而嚴持淨戒,依戒
修定,由定發慧,就是三增上學。依中觀正見和三增上學所引起的身語行為,就
是正語、正業、正命的十法行和六度等正行。三學乃至六度等,就是所修的行。
由此修行,發小乘心的,所證就是四沙門果;發大乘心的,經三阿僧祇劫,圓滿
福德智慧二種資糧,所證就是無上正等正覺。

  以上是就顯教說的。在密教方面,如佛密論師所傳的事部和行部,法稱論師
所傳的瑜伽部,都是在中觀正見和發大菩提心的基礎上,傳授灌頂。受灌頂後,
嚴守各部的三昧耶戒,進修有相瑜伽的增上定學,和無相瑜伽的增上慧學,由此
而得世出世間各種悉地。如無垢友論師所傳的無上部密法,就是現在西藏佛教的
舊派。此派判佛法為九乘:一、聲聞乘,二、獨覺乘,三、菩薩乘,說這三乘屬
於顯教,名共三乘,是化身佛所說。四、事部,五、行部,六、瑜伽部,說這三
部名密教外三乘,是報身佛所說。七、大瑜伽部,八、阿耨瑜伽部,九、阿底瑜
伽部,說這三部名無上內三乘,是法身佛所說。此派說自派所傳即後三乘密法,
尤其重於阿底瑜伽(即現在流傳的大圓滿教授);說一切眾生現前離垢的“空明
覺了”,即大圓滿。意謂生死涅槃一切法,皆本具於此“空明覺了”之中。由了
知此心性本來無生無滅,具足一切功用;安住在這種見解上,遠離一切善惡分別,
漸次消滅一切無明錯覺;最後證得永離一切戲論的究竟法界,就是修此教授所證
的果德。

從達摩到弘忍




  達摩南來,以《楞伽》傳宗,倡教外別傳之心宗,並傳法慧可,為禪宗的初創時期。慧可後傳僧璨,於道信、弘忍,禪宗始略具規模。

  在禪宗創始人諸說中,一個重要問題是:究竟達摩是否實在其人?他是否中土禪宗的初祖?
  我們認為,從歷史資料考察,歷史上確有達摩其人,他是中國禪宗之源頭。

  (一)達摩其人:
  菩提達摩,最早見於史傳的,當推後魏楊衒之撰《洛陽伽籃記》(成書於547年)。《記》云:“修梵寺,有金剛,鳩鴿不入,鳥雀不棲。菩提達摩云:得其真相也。”其真相,當指佛土清淨莊嚴,一塵不染。又說:“永寧寺,熙平元年(516)太后胡氏所立也。……殫土木之功,窮造形之巧。佛事精妙,不可思議。時有西域沙門菩提達摩者,波斯國胡人也,起自荒裔,來游中土;見金盤炫日,光照雲表,寶鐸含風,響出天外,歌詠讚歎,實是神功。自雲年一百五十歲,歷涉諸國,靡不周徧,而此寺精麗,閻浮所無也。極佛境界,並未有此。”達摩“口唱南無,合掌運日”。作者楊衒之反對佛法(唐初傳奕引之入《高識傳》,見《廣弘明集》卷六),但與達摩同時,且當時無禪宗之傳說。這樣一個並不太信佛教的人,記敘達摩讚歎水平寺,可見其說當比較客觀,達摩確有其人。

  唐道宣(596-667)《續高僧傳》說:“菩提達摩,南天竺婆羅門種……通微徹數,定學高之,……初達宋境南越,末又北度至魏,隨其所止,誨以禪教。……自言年一百五十餘歲,游化為務,不測於終。”道宣雖晚於達摩、楊衒之一百多年,但其時尚無禪宗派系之爭,且其治史“仰托周訪,務盡搜揚”,史料比較可信。

  據有關比較可信的資料,達摩的生平和學說當如下:菩提達摩,南天竺人(或波斯人)。歷游諸國,南朝宋末達南越,初在江南,後游嵩洛。在洛陽見永寧寺之壯麗,歎為各國所無,口唱南無,合掌連日。一生隨處誨人禪法。北地道育、慧可從之受學,達摩為之說二入四行。謂入道多途,要惟二種:一是理入,二是行入。借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客塵障故,令舍妄歸真,凝住壁觀,無自無他,凡聖第一。堅信不移,不隨他教,與道冥符,寂然無為,名理入也。行入四行,萬行同攝,初報怨行,或遇愛憎,甘心受之,是我宿作,都無怨懟。二隨緣行者,謂於一切境,無喜無怒也。此二入四行,後人錄之行世。又嘗以《楞伽》授學者。自雲一百五十歲。天平年(534-537)前滅化洛濱,或雲遇毒卒。其著作傳有《少室六門集》上下卷(包括《心經頌》、《破相論》、《二種入》、《安心法門》、《悟心論》、《血脈論》);另有敦煌出土的《達摩和尚絶觀論》、《釋菩提達摩和尚無心論》、《南天竺菩提達摩禪師觀門》等。當系後人偽托之作。

  達摩對禪宗初創的貢獻在於:第一、以《楞伽經》和“二入四行”的理論中“諸佛心為宗”作為立宗的宗旨和經典依據。不同於“依教悟心禪”時期以某些經典修習禪法、禪觀的作法、禪觀的作法,具有劃時代的開拓意義。第二、以面壁修禪的“壁觀”為獨特的修持法門。第三、以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師徒授受的形式傳法于慧可。這三點是其主要貢獻。正因為如此,菩提達摩作為禪宗之源、禪宗的初創者,於禪宗歷史上有崇高的地位,是毋容置疑的。當然,由於他還沒有建立自己的固定道場,而是隱居深山,行頭陀遊方的苦修生活,所以當時還不具備完整形態的禪宗。而他作為建立禪宗的開拓者、先驅者、開山祖師,是當之無愧的。
  至於禪門廣泛流傳的釋尊在靈山會上拈花、迦葉微笑的典故,以為禪宗的濫觴,此雖未見史實根據,但北本《涅槃經》卷二說:“佛告諸比丘,有無上正法傳囑摩訶迦葉,迦葉當為諸比丘之大依止,猶如如來為眾生之依止處。”或即釋尊拈花、傳法迦葉說之所本;從迦葉傳至達摩,西天二十八祖之說,亦頗具傳奇色彩。從佛教信仰角度說,這都是確信無疑的,詳情待考。

  (二)《楞伽》傳宗
  達摩來華,以四卷《楞伽經》傳宗。玄匱一系的淨覺作《楞伽師資記》,列楞伽師的傳法系統是:慧可——僧璨——道信。《續高僧傳》卷十九說:“初達摩師以四卷《楞伽》授慧可(487-593),曰:‘我觀嘆地惟有此經,仁者依行,自得度世。’”《景德傳燈錄》卷三也指出,慧也可以《楞伽》四卷,作為傳授僧那、慧滿的“如來心地法門”,認為“惟有此經可以印心”度世,《續高僧傳.法沖傳》說:“可師後,璨師等八人皆說玄理(指《楞伽》),不出文記。”可見,慧可、僧璨(?-606)均以《楞伽》大義相傳承。僧璨雖然“蕭然靜坐,不出文記,”但他們師弟都稱為楞伽師,都用《楞伽》經文印證。道信(580-651)、弘忍(602-675)受《大乘起信論》的影響,提出“一行三昧”之說,似乎更接近《般若》思想。他的著作中引用了許多般若類經典,如《大品》、《文殊般若》、《金剛經》等。比如“我應滅度一切眾生……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等,即引自《金剛經》。可見道信的禪法,正由《楞伽》逐漸地向《金剛經》、《般若》過渡,但《起信論》的最後根據,仍在魏譯《楞伽》的異義上面,弘忍於五祖寺壁間畫《楞伽》變相,同時使門人誦《金剛經》,到了得弘忍真傳的慧能(638-713)那裡,纔改以《金剛經》為傳法的正宗。因此,大體上說,從達摩到弘忍,均以《楞伽》傳宗,是有根據的。

  《楞伽》初譯於曇無識。其四卷本,今已不傳。南朝宋元嘉二十年(443),求那跋陀羅、慧觀在道場寺譯出四卷本。菩提流支於北魏延昌二年(513)由僧朗、道湛筆受譯出十捲本。宋、魏二譯均在達摩東渡以前出。唐久視(700)於中闐三藏實叉難陀於嵩岳天中寺譯成七卷,則是達摩逝世以後譯出的。

  達摩之所以用四卷《楞伽》傳宗,是因為此經為佛說第一真實了義。蘇軾《楞伽經後記》說:“《楞伽阿跋多羅賓經》,先佛所說微妙第一真實了義。故謂之佛語心品。祖師達摩以付二祖曰:‘吾觀震旦所有經教,惟《楞伽》四卷可以印心,祖祖相授,以為心法。’”
  達摩思想的特質,在於認為一切眾生同一真性,為客塵煩惱所障,不能顯了。這也是《楞伽經》所反覆闡明的主旨。《入楞伽經》說:“如來藏是清淨相,客塵煩惱垢染不淨。”“如來藏自性清淨,具三十二相,在於一切眾生身中,為貪、嗔、痴不實垢染、陰界入衣之所纏裹。如無價寶,垢衣所纏。”一切眾生自性,本來具足,這就是《楞伽經.佛語心品》的主旨。楊彥國說:“不滅真相,即達摩所傳之一心也。明靈虛徹,亙古亙今,究竟本源,無有間雜。……是道也,非從他得,祗是家珍,目前歷歷狐明,認著依前埋沒,不須取捨,本自圓成,但離妄緣,即是實際。佛語心品明此而已。”《楞伽》關於本性本自圓成之義與達摩理入思想完全一致。
  道宣記達摩“二入四行”教旨,對理入與行入的前三行較為詳細。對第四行甚簡稱,祗說:“四、名稱法行,即性淨之理也。”《楞伽師資記》則補充稱法行說:“性淨之理,因之為法。此理眾相斯空,無染無著,無此無彼。……智者能信解此理,應當稱法而行。法體無慳於身命,則行檀舍施,行無希惜。……檀度既爾,余五亦然。為除妄想,修行六度,而無所行,是為稱法行。”他主張通過理入以安心,行入以踐履。踐履則對從前所作惡業及其苦惱果報,受之不疑;對現在的苦樂遭遇得失,不予計較,對未來也不貪著,無所求;能這樣行事,以至行無所行,即是“稱法行”,前三行為對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苦”、後者是以“無所得行”為方便,行菩薩行(六度)而無所行,從利他中消融自己的妄想習氣。這既是對《楞伽經》所說眾生都是“如來藏”之義的闡發,也與當時涅槃師“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之說同調。

  《楞伽經》將禪分為四等,即凡夫所行禪、觀察義禪、念真如禪、諸佛如來禪。遇痴凡夫、外道及聲聞、緣覺所行之禪,屬凡夫所行禪;觀察人法無我,諸相無實,名觀察義禪;觀察一切諸法無實體相,不起分別,得寂靜境界,契合如來藏心之禪,名念真如禪;如實入如來地,入內身聖智,到不可思議境界,叫諸佛如來禪(或如來禪)。凡夫所行禪為小乘禪,其餘為大乘禪。以具奮自覺聖智為內容的諸佛如來禪,是諸禪的最高境界。《楞伽經》如此直截指示佛家實的究竟和源頭,對於當時講究禪法的人是很大的啟發。達摩的“安心無為,形隨運轉”的壁觀法門,“上乘一心之法”(馬祖道一語)實導源於《楞伽》。

  《楞伽經》有宋譯四卷本、魏譯十捲本、唐譯七卷本之別。十捲本與四卷本雖分卷不同,內容相同,其中前有請佛品,末有陀羅尼品,還有一篇總品,是四卷本所無。十捲本與四卷本最根本的區別,在卷四依《勝鬘經》說佛性一段。經曰:“此如來藏識藏,一切聲聞緣覺,心想所見,雖自性清淨,客塵所覆故,猶見不淨,非諸如來。……是故,汝及余菩薩摩訶薩於如來藏識藏,當勤修學,莫但聞覺,作知足想。”四卷本這一段明確把“如來藏”(佛性)、“識藏”(人心)結合成為“如來藏識藏”,十捲本則把二者截然分開,並明確說:“如來藏識不在阿賴耶識(即識藏)中。”由此出發,四卷本祗說有一心,即自性清淨心;十捲本則說成有淨染二心,從而其他理論也隨之起變化。慧可所繼承的達摩禪是以四卷本為依歸的。從道信到弘忍的東山法門,則以“一行三昧”為中心,以守自心為方法,這是導人《大乘起信論》,把“一行三昧”提到止觀的很高地位的反映。得弘忍再傳衣鉢的淨覺,在《楞伽師資記》自序中即提出以《起信論.心真如門》的一番解說作為禪法的最高原則。神秀五方便門也依《起信論》建立其第一總彰佛體的離唸法門。《起信論》完全用染淨二心之說組織其理論體系,其根據實際上是《楞伽經》的十捲本,非四卷本。可見,此時“東山法門”,依據的《楞伽經》已經是四卷本與十捲本合流了。

  (三)慧可禪理
  菩提達摩的弟子,有道育、慧可。道育事蹟不可考。慧可(487-593)俗姓姬,虎牢(今河南成皋縣西北)人。對於儒家“墳索”、佛家典籍俱通。後到洛陽香山,跟隨寶靜禪師出家,不為世所知。年四十左右,在嵩洛遇菩提達摩禪師,一見大悅,遂拜達摩為師。歷六個寒暑,盡得師傳。達摩遷化後,化導道俗有年。東魏教靜帝天平元年(534)於鄴都(今河南臨漳縣西)盛唱玄風。慧可奇辯縱橫,從者風靡,滯名相之輩或以為“魔說”,是非紛起,受到寺院義學顯貴(如禪師道恆)的壓制和刁難,不得已流離鄴衛。慧可從容順俗,創作新的禪理歌謡,使禪法更接近民眾。後來,他度僧璨,北齊天保元年(550)教化向居士,緇素從者接踵而來。周武帝建德六年(577)毀釋、道教時,韜光晦跡,於相州教化僧那,僧那又度慧滿,以《楞伽》為心要。慧可遠與曇林法師“共護經像”,隋文帝開皇十三年(593)圓寂,年一零七歲。

  慧可之師兄弟僧副禪師(?-524),太原祈縣人,從達摩禪師出家,被稱為“偏頭副”。齊建武年間(494-498)南遊揚輦(南京),止於鐘山定林寺,梁武帝時住開善寺,後入蜀傳禪,禪法大行。曾用《慧印三昧經》為南平五觀齊祀治病。不久回金陵,於普通五年(524)逝世,其師妹尼總持不詳。

  關于慧可師兄妹對達摩學說悟入的境界,有關資料記載:“偏頭副”不執不離文字,為道所用,達摩稱“得吾皮”;尼總持“斷煩惱,得菩提”,稱為“得肉”,道育“迷即煩惱,悟即菩提”,稱為“得骨”;慧可則“本無煩惱,元是菩提”,稱為“得髓”。達摩遂淨如來付囑迦葉之正法眼展轉傳至慧可。雖然這些記載帶有傳說性質,甚至有點離奇,但對於理解達摩門下的思想還是有一定參考作用的。

  慧可是一個意志堅定的禪師,無論人家對其禪法如何不理解,甚至視為“魔法”,還是遭到菩提流支、光統律師徒黨的毒害,或被辯和律師勾結懸令“非理損害”,或者他斷臂求法,與曇林共護經像,乞食供養“無臂林”,都可見他歷盡磨難,志求佛法根本解脫真理的堅定行持和高尚節操。

  慧可之禪法,從他給向居士的回信,可見一斑。“向居士幽棲林野,木食澗欽。北齊天保初(551),聞二祖盛化,乃致書通好曰:‘影隨形起,響逐聲來。弄影勞形,不識形為影本;揚聲止響,不知聲是響根。除煩惱而趨涅槃,喻去形而覓影;離眾生而求佛果,喻默聲而尋響。故知迷悟一途,愚智非別。無名作名,因其名而是非生矣。無理作理,因其理則爭論起矣。幻化非真,誰是誰非?虛妄無實,何空何有?將知得無所得,失無所失。未及造謁,聊申此意,伏望答之。’二祖大師命筆回示曰:‘備觀來意皆如實,真幽之理竟不殊。本迷摩尼謂瓦礫,豁然自覺是真珠。無明智慧等無異,當知萬法即皆如。愍此二見之徒輩,申辯措筆作斯書。觀身與佛不差別,何須更覓彼無餘?’居士捧披祖偈,乃伸禮觀,密承印記。“可見慧可之教旨,在體認萬法一如,眾生與佛不二。達摩謂一切眾生同一真性,客塵所覆,猶見不淨,但離妄緣,即是實際。悟入即此一心,本來具足,即“理入”也。慧可承達摩“理入”之旨,悟此身與佛並無差別,即身是佛。可謂得達摩之真傳。

  (四)傳翕禪法
  傳翕(497-569)是梁武帝時代二大士之一。齊明帝建武四年(497)生,婺州義烏縣(今浙江義烏縣)人。天質淳和,與鄉親一起捕魚,常懷慈悲之心,把魚具沉入水中,說:“魚啊,魚啊,願走便走,願留就留!”人們認為他這樣做蠢得很。梁天監十一年(513),十六歲,與畱氏成婚,生下普建、普成二子。染普通元年(520)二十四歲時,遇梵僧嵩頭陀,有所感悟,於是在松山下雙壽樹間結庵而居,自號雙林當來下生善慧大士。與其妻一起,白天出去替人做事,晚上歸庵弘揚佛法,苦行7年,多次得到感應,呈現瑞相。四眾紛紛前來禮佛。郡太守王傑以其為“妖妄”,捕之入獄,大士十多天絶食,後太守深感愧疚,釋放了他。這樣一來,師事他的人更多了。他宣稱“我從兜率天宮來到人間,為眾生說無上菩提,以前秘而不宣,現在不再隱瞞此事了。”大通二年(528)把妻、子賣給人家,得錢五萬,設大法會救濟信眾。中大通六年(534)十二月,遵梁武帝旨意,到建康鐘山,次年入禁內拜見皇帝,後退居鐘山定林寺,受官府的供養。大同元年(535)出席染武帝在重雲殿講《三慧般若經》,四月歸山,大同五年(539)再拜見梁武帝,說:“一切色像莫不歸空,無量妙法不出真如。天下非道不安,非理不樂。”梁武帝默然認同。大同十年(544),又將房產、田園、雜寶都捐給寺院做大法會。太清二年(548)告訴四眾:“我將不再欽食作為齊供,燒身作大明燈,供養三寶、普度一切,”以此祈禱,普度梁末受兵火之禍的冤魂。弟子深受感動,請求以自己性命代替的有十九人,燒臂、燃指、馘耳、劓鼻的有二十八人,三天不食上齊的十五人,賣身供奉的二十多人。梁末大饑荒,大士日日與其徒拾野果野菜充飢,救度饑民。陳太建元年(569)卒,年七十三歲,其長子普建亦於陳後主禎明元年(587)焚身供佛。
  傳大士的禪學,大抵歸於般若空宗,深受僧肇的影響。其《行路難》等二十篇,立非斷非常、真照無照,心相實相,般若無淨,本際不可得,三空無性等,與《肇論》之旨相符。他曾上書梁武帝說:“雙林樹下當來解脫善慧大士白國王:救世菩薩今欲條上中下善,希能受持。其上善,以虛懷為本,不著為宗,亡相為因,涅槃為果;其中善,略以治身為本,治國為宗,天上人間果報安樂;其下善,略以護養眾生,勝殘去殺,普令百姓,俱稟六齊。”其所謂上善,就是以不執著於相為根本,以般若智慧達到涅槃境界為目的,這是出世間的大德們所追求的崇高境界,中善就是指按照儒家治身、治國、平天下之道努力修養道德之人,也能得好的果報。下善指能遵守某些禁戒,持齊利生之人。為善雖有上、中、下之差別,各人盡其所能,努力去做,卻是共同的。

  傳大士還作偈曰:“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牛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全偈各句皆前後矛盾,把鋤頭則非空手,騎牛即非步行,能從木橋上過的,就不會是牛;把流水看作不動,本來不動的橋就成為流動的了。星雲大師對此解釋道:這首詩告訴我們一個道理:矛盾的調和。每句詩的前後雖有矛盾,“其實,這是禪師們從差別中來認識平等,從動亂中來認識寂靜。只要我們心中廓然寂靜,熱關場中也可以做道場,這就是陶淵明所謂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境界,”從有中把握空,從動中把握靜,從矛盾中求得調和與統一,從差異中看到平等,這正是傳大士禪語、禪時中所體現的辯證思維精神,很有可取之處。
  傳大士雖然學無師承,但其禪法與達摩“理入”及六祖惠能之說卻是相通的。他作《還源偈》說:“還源去,何須更追尋。欲求真解脫,端正自觀心,還源去,心性不沉浮,安住王三昧,萬行悉圓收。”把“觀心”作為解脫的根本。他還倡導即心即佛,認為:“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起坐鎮相隨,語默同居止。纖毫不相離,如身影相似。欲知佛去處,只這語聲是。”明確身與佛纖毫不離,眾生佛性本來具足,不需向外馳求。

  傳大士還作《心王銘》,盛倡“般若法藏,並在身心”之旨。他說:“觀心空王,玄妙難測。無形無相,有大神力。能滅千災,成就萬德。體性雖空,能施法則。觀之無形,呼之有聲。為大法將,心戒傳經。水中鹽味,色裹膠青,決定是有,不見其形,心王亦爾,身內居停,面門出入,應物隨情,自在無礙,所作皆成,了本識心,識心見佛。是心是佛,是佛是心,唸唸佛心,佛心唸佛,欲得早成,戒書自律,淨律淨心,心即是佛,除此心王,更無別佛。……清淨心智,如世黃金。般若法藏,並在身心,無為法寶,非淺非深。諸佛菩薩,了此本心。有緣遇者,非去來今。”反覆闡明即心即佛的玄理。

  總之,傳大士關於佛在心內、即心即佛的思想,雖然不是直接承達摩、慧可而來,但與達摩安心,理入思想是相一致的,反映了南朝佛教界的禪學思潮。日本學者忽滑谷快天說:“寶志先創唱即心即佛,傳翕見而稟受之。志、翕均傳顯現神異,其非凡庸之材可以測知。即心即佛之語,非始於達摩,實梁代之一思想耳。”這種禪學思潮,與社會思潮緊密呼應,反映了南朝社會苦難深重和人們渴求迅速得到解脫的現實要求。傳大士雖然對於中國禪宗的建立未提供更多的貢獻,但其禪學思想,對於瞭解達摩禪學的影響以及南朝禪學思潮和社會思潮,仍有重要的意義,值得重視。

  (五)僧璨之禪:
  僧璨(約495-606)生平事蹟,傳錄記載不詳。《景詳傳燈錄》說:僧璨,不申其鄉貫姓氏,於東魏天平二年(535)年逾40,見慧可得道,隱居舒州皖公山,遇後周武帝破毀佛法,往來大湖縣司空山,居處無常,積十餘載,於隋開皇十二年(592)度沙彌道信。後游羅浮山,又還皖公山,為眾說法,儼立而逝,塔於山谷寺,時大業二年(606)。
  僧璨為居士時,設禮問師說:“弟子身纏風羔,請和尚懺罪。”慧可曰:“將罪來,與汝懺!”居士良久云:“覓罪不可得,”師曰:“我與汝懺罪竟!宜依佛法僧住。”曰:“今見和尚,已知是僧,未申何名佛、法?”師曰:“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無二,僧寶亦然。”曰:“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如其心然,佛法不二也。”大師深器之,乃為之削髮,取名僧璨。

  關於僧璨的禪法,《舒州剌史獨孤及賜謚碑》文記載:“禪師號僧璨,不知何許人,出見於周隋間,傳教于慧可大師,摳衣鄴中,得道於司空山。謂身相非真,故示有瘡疾;謂法無我,故居不擇地;以眾生病為病,故所至必說法度人;以一相不在內、外、中間,故必言不以文字。其教大略以寂照妙用攝群品,流注生滅,觀四維上下,不見法,不見身,不見心,乃至心離名字,身等空界,法同幻夢,無得無證,然後謂之解脫。禪師率是道也,上膺付囑,下拯昏疑,大雲垂蔭,國土皆化,請南方教所未至,我是以有羅浮之行。其來不來也,其去無去也。既而以袈裟與法俱付悟者,道存影謝,遺骨此山,今二百歲矣。……當時聞道於禪師者。其淺者,知有為無非妄想,深者見佛性,於言下如燈照物。朝為凡夫,夕為聖賢,雙峰大師道信其人也。其後信公以傳弘忍,忍傳慧能、神秀,秀傳普寂。寂公之門徒萬人,升堂者六十有三,得自在慧者,一曰弘正。正公之廊廡,龍象又倍焉。或化嵩洛,或化荊吳。自是心教之被於世也,與六籍侔盛。……其銘曰:人之靜性,與生偕植。智誘於外,染為妄識。……如來憫之,為闢度門,即妄了真,以證覺源。啟迪心印,貽我後昆。……凡今後學,入佛境界,於取非取。誰縛誰解。萬能有千歲,此法不壞。”此碑文簡要介紹其行實和法脈傳承,重在概括其禪法,指出其以般若空觀無得無證、即妄了真,以證覺源為特色。這和僧璨《信心銘》中所說:“不用求真,惟須息見”(即息除真妄二見),“心若不異,萬法一如”的精神完全吻合。
  忽滑谷快天說:南嶽慧思與傳大士同時出世。其“頓悟心源程序開寶藏”、“但向已求,莫從他覓”等偈與《心王銘》異音同調,知頓悟心源乃一般大乘行者所主。僧璨、慧思、傳翕同時出世。其思想之相類固當然耳。

  僧璨《信心銘》說:“至道無難,惟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毫釐有差,天地懸隔。……圓同太虛,無欠無餘。良由取捨,所以不如。……一切二邊,良由斟酌。……心若不異,萬法一如。……真如法界……惟言不二。不二皆同,無不包容。……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言語道斷,非去來今。”其玄旨,正如忽滑谷快天所說:“歸於深信不二之句,為敷演達摩之理入者,華嚴圓融之旨,灼熱如見。”他把《信心銘》概括為:“夫道之為物,洞然明白,一言不容擬議。在佛而無餘,在眾生而無缺。一切二見,總蕩盡了,則萬法一如,真妄無別。欲與此道相見,無如作不二觀。不二之真宗,包容一切。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大小圓融,古今泯絶,這個妙鏡,豈言語思量之所及耶?”
  僧璨以“即妄了真,以證覺源”的《信心銘》,上承達摩、慧可,下傳道信、弘忍、旁與慧思、傅翕相同調,對於禪宗的建立起了承前啟後的重要作用。當然,他“居處無常”,往來江南,江北,無比較固定的道場,說明此時離禪宗的建立仍然有一定距離。這種狀況在道信、弘忍以後,纔開始有新的改變。

  (六)東山法門——從道信到弘忍
  道信(579-651),姓司馬氏,靳州廣濟縣(一說河南沁陽縣)人,少出家,隋開皇十二年(591)入舒州皖公山,謁僧璨曰:“願和尚慈悲,乞與解脫法門。”璨曰:“誰縛汝?”曰:“無人縛。”璨曰:“何更求解脫乎?”道信言下立解。依學十載,得衣法。隋大業中領徒眾抵吉州(今江西吉安)。住衡岳,欲次江州(今九江),因道俗之請,留廬山大林寺十年,愛江北黃梅縣雙峰山(舊名破頭山)之泉石,乃入住。在山三十餘年,荊州四層寺法顯、神山寺立爽等,諸州來學甚眾。有神足弘忍繼承其衣鉢。唐高宗永徽二年(651)寂,年七十二,著有《菩薩戒法》、《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今不存。據印順法師考證,後書的主要資料存《楞伽師資記》,是可信的。

  這信繼承其師僧璨“即妄了真,以證覺源”,真妄不二之大道,以一心靈源為不二之真宗,任意縱橫,隨處安心為解脫。這信對牛頭法融融說:“夫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戒門、定門、慧門,神通變化,悉自具足,不離汝心。一切煩惱業障,本來空寂。一切因果皆如夢幻,無三界可出,無菩提可求。人與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虛曠,絶思絶慮,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無關少。與佛何殊,更無別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觀行,亦莫澄心,莫起貪嗔,莫懷愁慮,蕩蕩無礙,任意縱橫,不作諸善,不作諸惡。行住坐臥,觸目遇緣,總是佛之妙用,快樂無憂,故名佛師,”佛性對於人人來說,都是一切具足,在佛不多,在俗不缺,這正是從達摩到僧璨禪師以來的“頓悟法門”。他認為客體的“境像”無所謂好醜,好醜決定於主體的“心”,主要通過調整主體之“心”來獲得自在解脫。他說:“境像無好醜,好惡起於心。心若不繮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編知。汝但隨心自在,無復對治,即名常住法身,無有變易。”(同上)

  《楞伽經後記》載:“三祖《信心銘》,四祖之《禪宗論》,六祖《壇經》”,似乎仍把上述三種著作列入楞伽宗系統,但道信已開始重視《般若》的傳承。在《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中,道信幾次引用般若經典,甚至以《金剛經》所說“我應滅度一切眾生,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等語來說明般若實相原理。《續高僧傳》載:道信“住吉州寺,被賊轉城七十餘日,城中乏水,人皆困弊,信從外入,井水還復。剌史叩問:‘賊何時散?’信曰:‘但念《般若》,’乃令合城,同時合聲。須臾外賊見城四角大人力士威猛絶倫……群賊即散。”可見道信對《般若》崇信的程度以及《般若經》在禪宗創建過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道信的禪法,據印順法師考證,當以《楞伽師資記》所傳的《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下稱《方便法門》)為依據。《方便法門》從“文殊說《般若經》雲”開始,至“略舉安心,不可具盡,其中巧妙,出自方寸”,這是《方便法門》的主體部分。從“略為後生疑者假為一問”,至“了知一切未曾取捨,未曾分身,而身偏於法界之界。”是《方便法門》的問答部分。從“古時智敏禪師訓曰”起,至末尾,是雜錄部分。第一部分為主要內容,道信一開頭就揭示了“安心方便”的根本意旨:舉動施為,一切都不離方寸之“心”,“道場”是成佛的依處,“菩提”是佛之所以為佛的“覺”,一切語默動靜,見聞覺知、資生事業,即是菩提,即是道場。這正顯示道信禪法作為大乘佛教自度、度他的安心法門的特色,印順法師還把道信禪法歸納為三點:

  1、戒禪合一。道信《菩薩戒法》雖未傳下來,但其門風有戒有禪,弘忍門下禪與菩薩戒相合,正是稟承道信門風。
  2、《楞伽》與《般若》合一。道信遊學南方,深受南方般若學的影響,雙峰開法時,更將《楞伽》“諸佛心第一”與《文殊說般若經》“一行三昧”融合起來,作《方便法門》;
  3、唸佛與成佛合一。一行三昧即是唸佛三昧之一,息一切妄念而專於唸佛,心心相續,唸佛心就是佛。把屬於唸佛法門的,“一行三昧”引入“楞伽禪”,就成為雙峰法門“入道安心要方便門”的顯著特色。

  印公道幾點概括,十分簡明扼要,值得參考。
  道信三十四歲時,在廬山大林寺住,靳州黃梅人(今湖北黃梅縣人,先世為潯陽人)弘忍(602-675)從道信出家,從道信出家,弘忍這時十二歲。道信之後,弘忍到雙峰山以東十里的馮墓山(又稱東山)創建寺院,接納信眾。他們前後經過半個世紀的努力,在黃梅開創的法門,後世稱“東山法門”。“東山法門”繼承達摩以《楞伽經》傳宗的傳統,又以《般若》相融通,並從理論到實踐,從道場、道風、傳承等方面有所建樹,為建立中國禪宗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關於“東山法門”,蕭萐父教授說:“在《大乘起信論》思想的影響下,北禪、南義進一步匯合,促使達摩以來以《般若》融通《楞伽》,來對舊禪學加以改造,並使之與儒、道修養論互相涵化,導致‘東山法門’的創建及一批早期禪宗文獻(如《最上乘論》……《壇經》等)的產生,可以視作佛教禪學中國化的標誌。”並且認為“東山法門”具有破舊立新的改革精神、取精用宏的創造精神、廣開法門的寬容精神,這是很有見地的。

  “東山法門”的改革,主要表現在改單純依賴佈施的頭陀生活為勞作自給的叢林生活。在道信、弘忍之前,禪僧們多孤游乞食。如與慧可同時之僧那禪師。“自出俗,手不執筆及俗書,惟服一衣一鉢,一坐一食,以為常行,兼奉頭陀,故其所往,不參邑落。”晉末之釋僧顯,“誦經業禪為務,常獨處山林,頭陀人外。或時數日入禪,亦無饑色。”當時的禪林,有些已有相當規模,如荊州長沙大寺,天下稱最。《釋法京傳》說,法京十三歲出家,與同學智淵感升高座,說法無滯,凡所投造福門,大弘殿宇,小大千五百間,併京修造,僧眾湊集,千有餘人,“長沙大寺,聖像所居,天下稱最,東華第一。”而弘忍“役力以申供養,法侶資其足焉,”把行、住、坐、臥四儀都作為修行的道場,身、口、意、“三業”都當作佛事。“四方請益,九眾師橫,虛往實歸,月俞千計”(同上)。這就是把單純靠乞食、孤游的頭陀苦行改造成自食其力,把利已與利他、自覺與覺他、世法與出世法融通起來的大乘禪法,在修行方式上作了革命性的變革。
  “東山法門”對禪宗的貢獻,在於發揚達摩以《楞伽經》“諸佛心第一”的傳統,把“東山法門”的頓漸相融通,以頓悟為高,以頓悟名宗,其主旨是繼承《楞伽》之漸悟又突出頓悟,這是他們對當時佛教界頓悟思潮的繼承,又是在創立禪宗“頓教”法門中的創造。

  “東山法門”頓漸融通之說,是有其歷史必然性的。關於中國佛教界的頓、漸之爭,學者多有論述。在南朝宋梁二代,研習《涅槃經》及其所述“佛性”思想,蔚然成風。《續高僧傳》僧旻傳說:“宋世貴道生頓悟以通經。”竺道生主張“善不受報、頓悟成佛”,並著《二諦論》、《佛性當有論》、《法身無色論》、《佛無淨土論》、《應有緣論》等。謝靈運追隨道生,著《辯宗論》加以補充。對於道生頓悟說,宋教武帝十分欣賞,道生弟子道猷、法瑗、寶林等亦持此觀點。而與謝靈運共同整理南本《涅槃經》的慧觀則認為定慧需要階級相乘,主漸悟,反對頓悟。慧琳、法助等亦持慧觀漸悟說。南嶽慧思“頓悟以源開寶藏”之偈以人人具足的本心與佛相印契,心佛不二,得一切處安樂。這不但體現在上述戒禪一致、《楞伽》與《般若》、唸佛與成佛合一三個方面,在道信傳法給他的弟子(包括道融、弘忍等)時也有精采的論述。《景德傳燈錄》卷四載:“夫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法門悉自具足,不離汝心;一切煩惱業障本來空寂;一切因果皆如夢幻。這三個“一切”,即是《楞伽經》“惟心證了知”與《般若經》“一行三昧”(即視法界皆一相,無有差別,惟有一心唸佛,結合實相唸佛)的體現,弘忍則在《最上乘論》中說:“但於行住坐臥中,常瞭然守本真心,令是妄念不生,我所心滅,一切萬法不出自心。”把“四儀”與“守心”相融通出來。因此,道信、弘忍把當時漸修、頓悟的思維成果加以繼承、光大,完全是順應了歷史的必然的。

  至於道信與弘忍關於頓悟問題的討論,雖然資料不多,但我們透過一些零碎的論述,還是可以理出一些頭緒來的。道信在對鬥頭法融傳法時說:“吾受璨大師頓教法門,今付於汝。”明確指示:東山法門即承繼僧璨的“頓教法門”。道信《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把學者分為四種:有行有解有證,上上人;無行有解有證,中上人;有行有解無證,中下人;有行無解無證,下下人。又引《維摩經》說:“豁然得本心”,信其言也。可見,道信與弘忍“每以頓漸之旨日省月試之,”已是探討如何以漸修、頓悟來接引不同根機的學禪人。法融承繼道信的,亦是此“頓教法門”。法融《心銘》說:“菩提本有,不須用守,煩惱本無,不須用除。靈知自照,萬法歸如。無歸無受,絶觀忘守。……不用證空,自然明徹。……諸緣頓息,一切不憶,”傳翕《心王銘》與此亦異音同調。忽滑谷快天說:“知‘頓悟心源’,乃一般大乘行者所主”,“至梁時,高才卓識之間,主見性成佛,頓悟心源、即心是佛之談者,自然之勢也。”可見,關於頓、漸之爭,由來已久。這既是對佛經關於修證成佛的關論述的不同理解,也是禪僧接引不同根機的人學佛中的親身體會。“東山法門”的融通頓漸,既是對前賢,尤其是道生、僧璨“頓教法門”的繼承,也是他們在創立禪宗過種中的創新。

  “東山法門”廣開法門,弘揚禪宗,不但表現在道信門下,“緇門後秀,歸者如雲”,弘忍門下“四方請益,九眾師橫,虛往實歸,月俞千計”,崇拜者眾多,而且龍象輩出。其中“堪為人師”、影響一方的著名弟子有:神秀、智詵、劉主簿、惠藏、玄約、老安(即慧安)、法如、惠能、智德(高麗僧)、義方及玄賾。神秀為“兩京法主,三帝國師”,勢焰熏天。惠能則弘揚南宗頓教,獨樹一幟。嵩山老安,深有道行,宜身安樂,反經合權,出於山門,偏於天下。法如在弘忍處咨受三昧,經十六載,從於少林精舍,大開禪法,再振玄綱,成為少林法主。玄賾則與神秀受弘忍之囑,於東都大開禪法,雖然其貌不揚,“形類凡僧”,卻“證同佛地,帝師國寶,宇內歸依”;與其弟子淨覺,為楞伽師說作最後總結。資州智詵四川淨眾保唐禪系;宣什則創“南山唸佛門禪宗”,果州未和上、閬州藴玉、相如尼一乘皆弘之。智德有揚州,惠藏在華州、義方在越州、劉主簿在白松山皆弘化一方。

  由上可知,由達摩以《楞伽經》“二入四行”理論奠定基礎,經慧可把般若性空之“理”與本體論意義的如來藏體系加以調和、融合,和僧璨的發揮,到道僧、弘忍,更從禪理(《楞伽》與《般若》結合、頓漸圓融)、禪風(禪修與勞作結合)、教轉組織(廣開法門、不擇根機)上,為建立以自信自立、自求解脫為中心教義、以五祖寺為相對穩定的修禪據點,以勞作與參禪相結合的禪宗群體奠定了基礎,至此,中國禪宗到道信、弘忍已略具規模。
  至於弘忍的《最上乘論》之真偽,學術界至今仍有爭論。忽滑谷快天《中國禪學思想史》舉五條理由論證《最上乘論》非弘忍真說:第一,“光元不壞。只為雲霧所覆。一切眾生清淨之心亦復如是”,這是神秀之見,比慧能之見“劣而不勝”,不應當是弘忍之說;第二、使初學依《觀無量壽經》非祖門正傳;第三、“端心正念,善調氣息”乃寂然教家之婆說,非禪將直指之獅子吼;第四、說自己的論說“實非了了證知,若乖聖理者,願懺悔除滅”,是學道未熟之言,無權威,無力量,非弘忍一代宗匠之言。第五、說“若不信我,世世被虎狼所食”,上卑鄙之見地,更非出自弘忍。這些看法,自有一定道理,還可以討論,但這並不影響道信、弘忍為中國禪宗“一代宗匠”,“東山法門”為開創中國禪宗奠定基礎的結論。至於忽滑谷快天說“弘忍化盛東山”,又“無語錄傳世,所說法門,不知其要旨”,似乎對“東山法門”貶得過低,可以繼續斟酌。
  總之,道信、弘忍創立“東山法門”,以《楞伽》、《般若》傳宗,以雙峰山、東山為比較固定的道場,以坐禪與勞作相結合,漸修與頓悟相結合、世間與出世間相融通,廣開法門,不擇根機,在以長江北為中心的廣大地區產生了廣泛的影響,為中國禪宗的創立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後來六祖慧能把南宗頓教法門的理論更加系統化,在歷史上首次把中國僧人的著作《法寶壇經》列入“經”經至尊地位,從而為禪宗的真正建立作出了傑出的貢獻。至於神秀使禪宗由民間走上朝廷,以及道信門下旁出的牛頭法融以般若智慧指導修持,都為禪宗的建立與弘揚有獨特的建樹,這是不容忽視的。

  (七)牛頭法融:
  法融(594-657),俗姓韋,潤州延陵(今江蘇丹陽)人,十九歲從茅山(今江蘇句容)三論學者炅法師出家。十二年後移住牛頭山佛窟寺。寺中有內外經書七藏,包括佛經、佛經史、道書、俗經史、醫方圖符等。融內外尋閲,前後八年,素養大大提高。貞觀年間,道信入山見融,融端坐自若,曾無一顧,道信問:“在此作什麼?”融曰:“觀心”。道信說:“觀是何人,心是何物?”現無對。便起身作禮,說:“大德高棲何所?”道信說:“貧道不決所止,或東或西。”融問:“還識道信禪師否?”曰:“道信禪師,貧道是也。”融稽首請說心要。信曰:“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妙妙德,總在心源。”並將:“受璨大師頓教法門”授於法融。融返雙峰山,後法席大盛。永徵三年(652)應邑宰之請於建初寺講《大品般若經》,僧眾千人。永徽中又出《大品般若》,僧眾三千餘人,稱一時榮觀。融在山溪,徒眾乏糧,乃自往丹陽化緣,負米一石八斗,朝往暮還,供眾百餘日,唐高宗顯慶二年(657)寂於建初寺。春秋六十四。相傳著有《絶觀論》(敦煌本)、《心銘》等。

  關於牛頭法融的傳承,最早的文獻記載是唐李華(715-766)撰《潤州鶴林寺故徑山大師碑銘》。《銘》曰:“初,達摩祖師傳法,三世至信大師。信門人達者曰融大師,居牛頭山,得自然知慧。信大師就而證之……由此無上覺路,分為此宗。”與其相隔半個世紀左右的宗密(780-841)《圓覺經大疏鈔》卷三和劉禹錫公元829年撰《牛頭山第一祖嘖大師新塔記》以及一百六十多年後(988)贊寧撰《宋高僧傳》均以法融為道信之支脈,並說道信傳法融時間在貞觀年間(627-649),其傳法系統為:法融——智岩——慧方——法持——智威——玄素(或為融、岩、持、威、玄、素、法欽)。印順法師考證認為,真正明確牛頭六祖師孫關係,當從慧方傳法持開始。

  宗密認為,北宗神秀以朝暮分別動作,一切皆妄;南宗洪州則朝暮分別動作,一切皆真;而牛頭法融的禪法,則“以本無事為悟,忘情為修。”宗密還進一步把三家歸納為:北宗一切皆妄,南宗一切皆真,牛頭則一切皆無;並對三宗加以調和,認為:“諸宗所說,皆是諸佛之教也”;“若就行說者,初伏以滅妄,次信任情性,後休心不起”(同上),認為滅妄、任性、休心,都是修行的必經階段(或者某一個側面),都有其合理性,宗密指出:“就法有不變隨緣二義,就人有頓悟漸修兩門”。“牛頭以達空故,於頓悟門而半了;以忘情故,於漸修門而無虛虧。”認為法融介於頓悟與漸修之間。這還可以通過《絶觀論》進一步得到印證。

  《絶觀論》“以虛空為道本,森羅為法用”,也就是以空寂之精神性的“道”為本體,以森羅萬象之萬法為功用。“道”這種空寂之本體,本身也是假名,而它又有其功用。因此:“假名畢竟空,亦無畢竟空,若身心本無,佛道亦本無,一切法亦本無,本無亦本無。若知本無亦假名,假名佛道。佛道非天生,亦不從地生,但是空心性,照世間如日。”這種“本無”本身也是假名的道,如紅日普照世間,本體雖無,但有照耀大地之功用。本無是空、假、中的統一。這種中道觀,就是法融所主張的般若空觀思想,是他們一切禪法之理論基礎。前面說過,牛頭禪以無事為悟,忘情為修,是“無修不修,無佛不佛”這種禪行正是建立在般若空觀基礎上的。

  《心銘》對《絶觀論》進一步加以發揮,提出:“菩提本有,不須用守;煩惱本無,不須用除,靈知自照,萬法歸如。無歸無受,絶觀忘守。”他把本有與無覺、空與不空在中道觀的基礎上統一起來,強調“正覺無覺,真空不空,三世諸佛,皆乘此宗”。正如宗密所說的,法融“道性高簡,神慧聰利”,對般若性空思想有很高的悟性,“後遇四祖,印其所解空理,然於空虛顯示不空妙性故,不俟久學,悟解洞明。”他之所以能在四祖門下別開一宗,實非偶然,一由本性穎悟,二由四祖的啟迪,以“觀是何人,心是何物”來啟發他不起“知見”、“明寂自現”,三由當時漸修、頓悟之爭的影響,促進他從佛法的根本上進行思考、體悟,從而在以般若為指導的中道觀的辯證思想上達到相當高的造詣,獨樹一幟,這對於禪宗的建立亦是重要的貢獻。
  總之,牛頭法融承道之旨,在以般若智慧為指導的中道觀理論的修持上,把禪宗的辯證思維素養進一步提高,其對於建立禪宗的貢獻,是不可抹煞的。

  從禪學發展成為東山法門為禪學建立奠定基礎的歷史可以看出,一部禪宗創立史,是中國禪僧通過內省自覺悟的修悟而尋求解脫(即自覺聖智)的歷史,是由中國禪僧與西域佛教徒,經過二三個世紀(公元5-7世紀)共同努力而逐步走向成熟的歷史。從早期禪僧對“依教修心禪”的摸索,到達摩、惠可、僧璨以《楞伽》開宗,至道信、弘忍以《楞伽》融通《般若》,從“二入四行”的注重理論與宗教踐履的結合,到道信、弘忍的“安心”、“自求本心”;從面壁凝思、觀想,到禪修、勞作結合;從游化乞食到有比較穩定的道場,標誌著中國禪宗已略具規模。真正建立中國禪宗的歷史任務,是由“東山法門”的繼承人慧能(包括神秀)來完成的。



本世紀初,隨著敦煌禪籍的發現和研究,禪宗及其宗派源流問題,日益引起世人的關注,尤其是中日佛教學者的高度重視。有關禪、禪學、禪宗的研究著作不斷湧現,這就為深入研究禪宗宗派源流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一、諸說紛紜

  禪、禪學、禪宗是相互關聯而又各不相同的一系列概念。禪是古印度宗教通過打坐使心念安定下來的實踐。在釋迦牟尼以前,印度即是以生天為坐禪目的的思想;至釋迦牟尼時,始展開遠能苦樂兩邊,以達中道涅槃為目的之禪。此後,印度佛教的禪觀思想日趨發達,無數禪經應運而生。漢末傳入中國的禪經,多系傳承小乘承統的禪觀思想,劉宋求那跋陀羅譯出四卷《楞伽經》,即列愚夫所行禪、觀察義禪、攀緣禪、如來禪四種禪。菩提達摩(即達摩多羅)所傳(東晉佛陀跋陀羅所譯)《禪經》所說自性清淨禪。禪學是關於修禪定的學說,而禪宗則是以達摩為初祖、以直探以源、見性成佛為宗旨的大乘佛教宗派。中國禪宗的創立,有佛陀扇多說、達摩說、道信弘忍說、六祖惠能說、馬祖道一說等。

  第一、佛陀扇多說。太虛大師持此說。太虛《與胡適之論菩提達摩書》說:“禪宗所奉為初祖的事實上人物,應是先在嵩山少林寺為魏君臣道俗舉奉為大禪師的佛陀扇多。”其證據為:(一)奇異的禪風,為佛陀扇多後漸昌;(二)傳達摩與流支不合,然此實為扇多與流支議《地論》不合之故事;(三)三祖神光——慧可,即傳扇多禪的慧光律師,一名拆成二名。

  第二、達摩說。唐道宣最早持此說。他在《大通禪師碑銘》中列出達摩——慧可——僧璨的傳法譜系;神秀則以僧璨——道信——弘忍——神秀上承於達摩;玄賾《弘忍傳》載:忍臨終(674,高宗咸亨五年)時說,弘忍的弟子,有十人可傳其教法:(一)神秀;(二)資州智詵;(三)白松山劉主簿;(四)莘州惠藏;(五)隨州惠約;(六)嵩山老安;(七)潞州法如;(八)韶州惠能;(九)揚州高麗僧智德;(十)越州義方;而玄賾自己受弘忍的託付,自然也應躋身十一位高足之列了。中國近代佛學專家湯用彤先生亦主張:“菩提達摩於梁武帝時來華,是為中國禪宗初祖。”近代日本學者忽滑谷快天即主張“菩提達摩以前印度非有禪宗,”“達摩之教旨有二入四行,其中理入思想之發達,六代相傳,成泛神論之精髓,所謂純禪時代是也。”他把菩提達摩看做中國禪宗的創始者,以其“二入四行”作為純禪時代的標誌。

  第三、道信、弘忍說。今人杜繼文先生等持此說。他說:“從菩提達摩來華至隋朝的僧璨,可看作是禪宗的醞釀期;至唐朝的道信、弘忍、是禪宗的正式形成期;到慧能、神秀分立南宗、北宗及以後南宗獨盛天下,都可以看作是禪宗的發展期,”認為“禪宗的真正發端者”是道信,使禪宗成為全國最大宗派的是弘忍,他論定禪宗的正式形成在道信、弘忍時期。

  第四、六祖慧能說。中國佛教界印順、東初法師和日本禪師鈴木大拙等均持此說。印順法師說:“渾樸忠誠”、“簡陋貧乏”,“確能樹一代之風者,嶺南慮慧能也。”東初法師說:“有六祖惠能大師,始有中國之禪宗也。”日本禪師鈴木大拙說:“慧能是禪學史中的一位先驅,從某些方面來說,我們不妨將他視作中國禪的初祖。”一些日本學者亦認為中國禪的展開始于慧能門下乃為歷史的事實,中國禪的真正展開,為青原行思與南嶽懷讓二法系。

  第五、馬祖道一說。胡適之先生及令人潘桂明先生主此說。胡適先生本世紀以來對禪宗的史料的考證以及對達摩、惠能、神會的研究作了大量工作,在中外學術界有很大的影響。他在《論禪宗史的綱領》中說:“達摩一宗亦是一種過渡時期的禪。此項半中半印的禪,盛行於陳、隋之間,隋時尤盛行,到唐之慧能、道一,纔可說是中國禪。中國禪之中,道家自然主義的成分最多。道一門下不久成為正統。‘中國禪’至此始完全成立。”潘桂明亦認為:“馬祖道一可以說是中國禪宗的真正代表之一,他的禪學在中國禪宗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佔有不可忽視的地位。”

  以上諸說紛紜,莫衷一是。儘管各有其側重點,有其內在的立論根據,但都可作為研究的參考。我們認為,判斷一個佛教宗派是否形成,主要看:(一)立宗者的宗旨,是否有比較系統的綱領、著作,是否有比較明確、一貫的宗旨;(二)該宗派是否有比較固定的、有組織的、有經常性活動的道場;(三)是否有比較獨特的道風,開風氣之先;(四)是否有系統的傳承者。據此,我們認為:達摩為中士禪宗的開拓者,道信、弘忍對中國禪宗的建立有卓越的貢獻;慧能為中國禪宗的實際創立者,而對於達摩以前之禪學也應給予足夠的重視。

四種禪法---(達摩之前)


中國禪宗之興起,在達摩東渡以後;而達摩以前,中土就有禪學流行,這是學術、佛教界比較一致的看法。至於這一時期禪學的傳承,太虛大師主張此期禪學為“依教修心禪”,將早期禪學分為安般、五門、唸佛、實相禪四類;東初法師著重以安士高、鳩摩羅什、佛陀跋陀羅(覺賢)為代表;忽滑谷快天則以“祖師禪勃興之準備時代”進行概括,分十二章進行論述。茲參照太虛四分法進行論述。

  (一)安般禪:依據安清(安士高)譯《安般守意經》、《陰持入經》等經典,數息修禪,稱安般禪。為漢、魏、晉初修習之禪法。
  安清,字世高(又作士高),安息國人(印度西北波斯,今伊朗土古國之王子),幼以孝行著稱,父歿後,將王位讓其叔,皈依佛門。後漢桓帝建和二年(148)經西域至洛陽,為佛教傳入中國初期傑出的翻譯家、禪學者。至靈帝建寧三年(170),共二十多年,譯出經典三十四部四十捲,其有關於禪學者,如《大安般守意經》(二卷)、《禪行法想經》(一卷)、《大十二門經》(一卷)、《小十二門經》(一卷)、《禪定方便次第法經》(一卷)、《禪行三十七品經》(一卷)。世高“博曉經藏,尤精阿毗曇學,諷持《禪經》,略盡其妙。既而遊方弘化,偏歷諸國,以漢桓之初始至中夏,才悟機敏,一聞能達……於是宣譯眾經,改梵為漢,出《安般守意》、《陰持入經》、大小《十二門》及百六十品,初外國三藏眾護選述經要為二十七章,高乃部析護所集七章,譯為漢文,即《道地經》也。其也後所出經論,凡三十凡部,義理明析,文字公正,辯而不華,質而不野,凡在讀者,皆亹亹而不倦焉。高窮理盡性,自識緣業,多有神蹟,世莫能量。”世高譯經,“為群譯之首,安公以為:若及面稟,不異見聖!”可是對他譯經、禪學評價之高。安世高精於阿毗曇學,主要傳播小乘佛教說一切有部之毗曇學和禪定理論,為我國早期佛教的傳播奠定基礎,亦為將禪觀帶入中國之第一人。他專講禪法的佛典《安般守意經》,是專門介紹安那般那禪(“安那”為出息,“般那”為入息,安那般那,簡稱安般,即呼吸,也就是“數息觀”);大小《十二門論》則介紹“四靜慮”、“四無量”和“四無色定”三類禪法,重點在數息修禪,克服“貪、嗔、痴”三毒,超脫生死。弘揚這些禪法的,有漢末、三國南陽(今河南)韓林、穎川(今河南)皮業、會稽(今紹興)陳慧、東吳(今江蘇)康僧會,西晉竺法護,支愍度,東惡謝敷、道安等。
  安世高之禪法,是依禪師僧伽羅剎的傳承,以四念住貫穿五門(即五停心)而修習。他從羅剎大本《修行道地經》抄譯37條,著重在身念住,破除人我執,另譯大小《安般經》(經書將十六特勝和四念住相聯擊)。其所傳禪法符合上座部佛教(特別是化地一派)用念住統攝道支的精神。晉道安見僧伽羅剎《修行道地經》(竺法護譯)的全譯本,又從六部《阿含經》的翻譯上理會聲聞乘的體系,對於安世高所譯禪法有了更深刻的瞭解。他註解了這些譯本,並一一作序,主要有《大道地經注》等七種。《大安般守意經》最重要,由康僧會註解、道安註釋而行於世。

  (二)五門禪:依佛陀密譯《五門禪法要略》而修五停觀之禪法,叫五門禪。五停心,即對治多貪的不淨觀、多嗔的慈悲觀、多痴的因緣觀、散亂的數息觀、多慢的五陰、十二入、十八界分析無我觀。其中第五門,當時已改為大乘唸佛觀。此觀論之甚詳,有觀頂上(或臍間)出一佛、二佛乃至五方五佛之別。唸佛觀,已成為後來求密法之基礎。同時,鳩摩羅什譯有僧護著《坐禪三昧經》,並自集《禪法要略》;覺賢譯有達摩多羅《禪經》,安陽侯沮渠京聲(居士)譯有佛大先《禪秘要治病法》。玄高從佛陀受學,禪功甚高,深得時主敬信。魏孝文帝崇敬佛陀扇多,造少林寺授徒修禪。曇摩耶舍在江陵大弘禪業。僧稠從佛陀弟子道房修習禪法,佛陀贊為“蔥嶺以東修禪第一”。當時帝王欲專弘禪法,盡廢經律,僧稠以“禪律相通”相諫,乃得免。可見,當時禪法已有相當的發展。

  覺賢譯達摩多羅《禪經》,其內容,先列數息之法,次舉種種過失,名方便道退;次列舉昏沉、散亂等等障礙,名勝道退。於數息行進步為方便住,心得少分寂止而住,名勝道住。數息功夫熟而成就六妙門,為方便升進,暖、頂、忍、世第一法成,見道、修道、無學道,無色定、得八背舍、十一切入,光明充四體,從四體放光明,有入息三摩根,充滿下方,出息三摩提,充滿上方等功德,為勝道升進。數息從一至十,心定不亂;或舍二出息,數次入息,如是次第,數十之入息,心意不亂,或越十之出息,數次之入息,至十不失至念,於數息得自在,覺知其長短,全十六特勝為方便道決定。觀察四大之損壞有情無情,知三界諸法皆苦,證四諦理,不失清淨心,為勝道決定。次說不淨觀之退、住、升進、決定,詳說四禪、五神通、四無量三昧,觀五陰,觀六入,觀十二因緣。其思想中核為小乘,而兼帶大乘之風。
  沮渠安陽侯,是河西王蒙遜之從弟。少時嘗流流沙到于闐國,於衢摩帝大寺,過天竺法師佛陀斯那,諮問道義,佛陀斯那本學大乘,天才秀出,能誦半億偈,明了禪法,西方諸國稱他為“人中師子”。安陽侯從其學《禪要秘密治病經》胡本,口誦通利,東歸河西后,譯出漢文《禪要》。數年後,魏拓跋步伐涼州,安陽宗國殄滅,遂南奔於宋,游上塔寺,以居士自畢。
  玄高(402-444),生於後秦弘始四年(402),十二歲出家,十五歲為山僧說法,受戒後專精禪律,後往石羊寺拜佛陀跋陀羅為師,旬日而入其堂奧。乃杖策游西秦,隱居麥積山,從曇無毗禪師受學,得其真傳。後無毗西返舍夷,有二惡比丘誣玄高“蓄聚徒眾,將為國災。”玄高被擯,往河北林陽堂山。高徒眾三百,禪慧彌新,入堂者十二人,後河南王及太子採納曇弘法師之言,赫然悔愧,即遣使迎高遷還邑,尊為國師,河南化畢,進游涼士,沮渠蒙遜深相敬事。時西海有攀會僧印六,從高受學,志狹量褊,得少為足,便謂已得羅漢,頓盡禪門。高乃密以神力,令印六於定中,備見十方無極世界諸佛所說法門不同,印六於一夏尋其法門,永不能盡,方知定水無底,大生慚愧。後隨魏拓跋壽舅陽平生杜超達平城,大流法化。太子拓跋晃事高為師,見一時被纔,為父所疑;崔皓、寇謙之先得寵於壽,恐晃篡承之日,奪其威柄,乃譖云:“太子實有謀心,故勾結玄高;若不誅除,必為所害。”壽大怒,收高。高密與弟子云:“佛法應衰,吾與崇公首當其禍乎!”遂與涼州沙門慧崇於太平五年(444)九月同被害,時高年僅四十三歲。太平七年(446年)壽毀滅佛法。

  禪法傳入中土初期,一方面憑藉其究竟解脫法門,吸引徒眾,另方面間或也借助其神秘的定力、奇異神通,增加其吸引力。這樣一來,與道家蛻化、服食、以呪術攝眾難免發生衝突,乃至引起道士妒忌,引發教權之爭,導致統治者的偏聽信而毀佛。僧稠修定,略顯其神通,亦是一例。

  僧稠(480-560)俗姓孫,原出昌黎,後居鉅鹿之癭陶,性度純懿,孝信知名,而勤學世典,備通經史,征為大學博士,講解墳索,聲蓋朝廷。後一覽佛經,渙然神解。年二十八,投鉅鹿景明寺僧是法師出家落髮。初從跋陀之神足道房禪師受行止觀。既受禪法,北遊定州嘉魚山,旬日攝心,果然入定,常依涅槃聖行念處法,乃至眠夢覺見,都無慾望。居五夏,又詣趙州漳洪山道明禪師,受十六特勝法,鑽仰積年,節食鞭心,九旬一食,米惟四斗。或煮食未熟,攝心入定,動移晷漏,前食併為禽獸所忠敢,又常修死想,遭賊怖之,了無畏色,受戒而返,嘗於鵲山靜處,感神來燒,抱肩築腰,氣噓頂上,稠以死要心,因證深定,九日不起,後從定覺,情想澄然,究略世間,全無樂者,便往少林寺參謁跋陀禪師,呈已所證。跋陀曰:“自蔥嶺以東,禪學之最,汝其人矣。”乃更授深要,即住嵩岳寺,僧有百人。後詣悟州西王屋山修習前法,肯青羅山,屢入定,每以七日為期。又移懷州馬頭山,魏孝明帝夙承令德,前後三召,乃辭;魏孝武帝永熙元年(532)既召不出,亦於尚書谷為立禪室,集徒供養。又北轉常山定州,燕趙之境,道味通被,齊文宣天保二年(551),詔令師赴鄴教化,逐拂衣出山。稠年過七十,神宇清曠,帝扶接入內,為論正理,因說三界本空,國土亦爾,榮華世相,不可常保,廣說四念處法,帝聞之,即受禪道,不久便證深定,停止禁中四十餘日。天保三年(552),又勅於鄴城西南八十里龍山之陽為構雲門寺以居之,兼為石窟大寺主,兩任綱位,練眾將千,供事繁委,充諸山谷。又令國內諸州別置禪肆,令達禪念慧者,就為教授,時揚講誦。帝以國儲三分之一供奉三寶,常率其羽衛,故幸參觀,稠處小房宴坐,都不迎、送。黃門侍郎李奘與諸大德請示禪要,因為撰《止觀法》(二卷)。齊乾明元年(560)四月無疾卒於山寺,春秋八十一。初勅造寺,面方十里,令息心之士問道經行,稠曰:“十里太廣,損妨居民,恐非遠濟,請半減之。”勅乃以方五里為定。暇日,帝謂:“弟子未見佛之靈異,頗得睹不?”稠曰:“靈異之事非沙門所宜。”帝強之,乃反袈裟於地,帝使數十人舉之不能動,稠命沙彌取之,初無重焉,因彌篤信。

  (三)唸佛禪:指為修習禪定而唸佛的法門。後漢末,與安世高同時,支婁迦譯《首楞嚴三昧經》,亦是弘揚唸佛三昧法門的,道安以前,有僧顯禪師在禪定親見彌陀,住生淨土。道安法師修安般禪,後又稱彌勒名,誓生兜率,所以唸佛禪在慧遠前已有萌芽。
  廬山慧遠專主唸佛禪。慧遠(334-416),山西雁門樓煩人。年十三,隨舅令孤氏遊學河南許洛,專通六經,尤善老莊,二十一歲入山西太行、恆山,聽釋道安講《般若》,豁然有悟,乃嘆曰:“儒道九流,皆粃糠耳!“與弟慧持落髮為弟子。後與同學四百多人,隨道安往襄陽。前秦建元十五年(379),苻堅軍陷襄陽,偕道安返長安。慧遠別師,弟子數十人往荊州,住上明寺。東晉太元六年(381)始入廬山,駐足西林寺,江州剌史桓伊於太元十一年(386)在廬山東建東林寺,充慧遠息心之所。太元十六年(391)請僧伽提婆至廬山譯經,翌年遣弟子支法領等往西域求經。慧遠聲望遠聞,四方僧俗不期而集。初經流江東,多有未備,禪法無聞,律藏殘缺,遠乃令弟子法淨、法領等遠尋眾經,踰越沙雪,曠歲方反,皆獲梵本,得以傳譯。昔安法師在關,請曇摩難提出《阿毗曇心》,其人未善晉言,頗多疑滯。後有罽賓沙門僧伽提婆博識眾典,遠請重譯《阿毗曇心》及《三法度論》,於是二學乃興,並制序標宗,貽於學者,孜孜為道,務在弘法。每逢西域一賓,則懇惻諮訪。聞羅什入關,即遣書通好。外國眾僧咸稱漢地有大乘道士,每至燒香禮拜,輒東南稽首,向心廬岳。東晉元興元年(402)七月,以劉遣民等十八賢為上首,同志一百二十三人,在般若台精舍彌陀佛像前,立誓共期生西方而修唸佛三昧,即廬山白蓮社,為結社唸佛的首創。翌年,桓玄於江東稱王,令沙門跪拜王者,慧遠撰《沙王不拜王者論》以駁之。又著有《大乘大義章》、《大智度論要略》、《法性論》,對於般若的流通亦甚致力,效師道安弘宣般若,又與鳩摩羅什及佛陀跋陀羅唱和。對禪法頗有影響。慧遠卜居廬山三十年,未嘗下山,送客亦足不過虎溪,東晉義熙十二年(416)八十三歲入滅。其參禪唸佛,不是口唱唸佛,而是一心專念,止寂他想,則鑑照之智自發,而得觀見佛之境界,他弘通唸佛禪而開禪淨一致之端,為後世唸佛禪之祖。

  而鳩摩羅什(344-413)則譯出《大品般若》、《法華》、《中論》、《百論》、《十二門論》、《禪經》等,門徒八百餘人,盛唱空宗,什之父鳩摩炎從天竺來居龜茲,被尊為國師,娶龜茲王妹而生羅什。什七歲隨母出家,誦習毗曇,九歲隨母至罽賓,遇盤頭達多受《阿含》,以後才為國土所重。十二歲母攜歸龜茲。至沙勒國停一年,學《毗曇論》,受《六足論》。時有須利耶蘇摩深通大乘,羅什師之而究明摩訶衍,受誦《中論》、《百論》等。既而被龜茲王迎歸,弘演空宗。其母獨往天竺,而什留龜茲誦大乘經論,升座說法,道譽遠聞。前秦建元十八年(382),苻豎遣呂光大破龜茲,獲羅什。弘始三年(401),秦王姚興遣使迎什,同年十二月二十日入長安,以國師禮什,於西明閣及逍遙園從事譯經,釋睿、僧肇等八百餘人咨受其旨,篤信之士請於長安譯出眾經。於是義學沙門雲集,受業者三千餘人。弘始十五年(413)入寂於長安大寺。所譯經主要有:《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四十捲)、《小品般若波羅蜜經》(十捲)、《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一卷)、《摩訶般若波羅蜜大明呪經》(一卷)、《妙法蓮華經》(八卷)、《維摩詰所說經》(三卷)、《梵綱經》(二卷)、《大智度論》(一百卷)、《中論》(四卷)、《百論》(二卷)、《禪法要解》(二卷),《禪經》(與《坐禪三昧經》同,(三卷),《禪法要》(一卷)、《禪秘要經》(三卷)、《思維要略法經》(一卷)等。

  僧肇,道生是羅什門下最有力的兩大弟子,僧肇(384-414),京兆人,家貧,以備書為業。遂因繕寫,乃歷觀歷史,備盡墳籍,志好玄微,每以老莊為心要。嘗贊《老子》“美則美矣……猶未盡善”,後見舊《維摩經》,“始知所歸”。其著《涅槃無名論》曰:“會萬物為已者,其惟聖人。”又說:“淨名曰:不離煩惱而得涅槃;天女曰:不出魔界而入佛界。然則玄道在於妙悟,即真則有無齊觀,齊觀則彼已莫二,所以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其《物不遷論》,倡動靜一如,事理不二妙諦,與禪定“現實即實在”同一旨趣。其《寶藏論》妙悟於言外,古今獨步。其《維摩經注》說:“終日說而未嘗說也,終日聞而未嘗聞也,”即禪家“不以一法示人”;“諸有所作,舉足下足,當知皆從道場來”,是“佛法即世間法”的妙諦;其言“行淨則從生淨,眾生淨則佛土淨”,為禪家“惟心淨土”之極則。這些,都說明僧肇之學對後世影響甚大。
  道生(355-434)為羅什另一大弟子。本姓魏,鉅鹿(河北平鄉)人,寓居彭城(江蘇銅山),家世仕族。幼而穎悟,後歸依沙門竺法汰,年在志學,便登講座。年至具戒,初入廬山七年,鑽研群經,萬里隨法不憚疲勞。後與慧睿、慧嚴同遊長安,從什公受業,還都止青園寺,校閲真俗,研思因果,乃立善不受報、頓悟成佛之旨。又著《二諦論》、《佛性當有論》、《法身無色論》、《佛無淨土論》、《應有緣論》等,籠罩舊說,妙有淵旨,時六卷《涅槃經》先到京都,道生剖析經理,洞入幽微,乃倡“一闡提人皆得成佛”,孤明先發,獨見忤眾,被擯而遣之,自認所說與實相不相違,遂拂衣而去。初投虎丘山,銷影岩岫,山中僧眾咸共敬服。後大本《涅槃經》至南京,果稱“闡提悉有佛性”,與前所說合若符契,乃升座講說,聽眾莫不悟悅,宋元嘉十一年(434)逝於廬山精舍法座,京邑諸僧內慚自疚,追而信服。

  廬山慧遠之後,專主唸佛禪者,後有曇鸞、道綽、善導承其緒。曇鸞法師(476-?)因講《大集經》而致病,乃欲修得長生,再弘大集。他本為北魏人,因求長生術,故至南朝梁地,時南朝人以為他是奸細,乃報於梁武帝。帝因請其說法,並問南來之意,鸞謂南方有為練氣修仙所宗之陶隱居(陶弘景),欲從之而修長生。武帝乃吸其往訪陶隱居,得長生術,又返北方。在洛陽遇菩提流支,流支菲薄中國仙術而授《觀無量壽經》,並謂依此必得長壽。鸞法師遂焚仙術,回河西專修《無量壽佛》法,廣弘傳之。隋進道綽法師原修習禪定,因讀鸞法師遣著,遂決定專修淨土,持久唸佛。此唸佛法門唐朝時則善導法師弘揚最盛,後為日本淨土宗所繼承。

  (四)實相禪:即依《般若》、《法華》修空觀(實相觀)之禪法。名出羅什《禪法要略》。羅什傳述禪之觀法,用為實地修行的,則為慧文、慧思、智頭諸師相承,立中道實相禪。
  北齊慧文(約在535-557前後)禪師,學徒數百,眾法清肅,道術高尚。慧思(514-577)乃往依止。慧文依《中論》、《智論》而修禪,《中論》從空、假、中的理境上修觀;《智論》倡“三智一心”,即以一心的三觀一境的三諦,一境三諦即諸法實相,一心三觀即是實相禪。慧思從慧文修學,發八觸而得初禪,後放身倚壁未至壁頃,忽然悟入法華三昧,深達實相,遂弘法於南朝。陳光大元年(567年)至南嶽,稱前生曾居此處,於故地建“三生塔”,當岳心建般若寺。後帝迎之至棲玄寺,問辯佛理,師示眾曰:“道源不遠,性海非遙,但向已求,莫從他覓,覓即不得,得亦不真。”陳大建九年(577)六月唱佛坐逝南嶽,壽六十上歲。為法華三祖。

  智頭禪師(538-597)字德安,生荊州華容陳氏家,十八歲出家,初謁大蘇山慧思禪師,即示普賢道場,為說四安樂行。誦《法華經》,見靈山一會,儼然未散,乃辭思游化。陳大建七年(575)抵建康瓦棺寺,創弘禪法,集一切禪法之大成。僕射徐陵、尚書毛喜等貴望並稟禪旨。陳宣帝詔師居光宅寺;隋開皇九年(589),憩廬山。後過衡峰,屆荊部留玉泉寺。開皇十七年(597)歸寂於台又石城寺。大師造大寺三十六所,命寫經十五藏,著經疏百餘卷,造佛像八十餘萬軀,度僧一萬五千人,五十餘州道俗受菩薩戒者不可勝紀。在陳隋有很大影響。

  以上四種禪法,大體上都是依佛教經典而修之禪法,故名“依教修心禪”,這些禪法都離不開如來佛典,故可稱為如來禪,不同於師徒授受、以心傳心、不立文字的“祖師禪”。這些禪法與有一定宗旨、道場、道風、傳承的禪宗,更有很大的距離,但它又為禪宗的創立奠定了基礎。第一、它們都有一套特定的修禪定的方法和觀想方法,如安般禪、五停心觀等,為後來的禪宗所繼承。第二、其漸悟、頓悟之說,為後來禪宗的建立做了理論的準備,乃至後來隨著禪宗的發展,南北分宗,南北頓漸之爭,都與此有密切的關係。第三、以般若智慧(“慧”)與禪定(“定”)的密切結合,為禪宗的建立和發展從教理上打下基礎。禪宗主定慧雙修。定而無慧,則易走火入魔,陷入邪定:慧而無定,則不能成就功德,無法真正得到解脫。依《中論》、《智論》、《法華》、《維摩》而修實相禪,為二者的結合提供了現實的可能。這些,對於從宗旨、道風、道場、傳承上創立禪宗都是必不可少的準備條件。

禪師度母乃大孝中之大孝


黃檗禪師出家後,認為“必須放棄恩情,達到無為時,方才是真實的報恩”,因此過了三十年禪者的生活,卻從來不曾回過俗家,探望親人。但他內心深處,非常記掛年邁的母親。五十歲時,有一次在參訪的旅途中,不自覺地就往故鄉的方向走去。

  母親也思念出家的兒子,可是毫無音訊,每天從早到晚哀傷地哭泣着,把眼睛都哭得失明。為了想念兒子,母親就在路旁設個司茶亭,不但親自招待過往的雲遊僧,並且親自迎到家中,為他們洗腳,以示禮敬;另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因為黃檗禪師左腳上有顆大痣,她眼睛雖失明瞭,但希望萬分之一的洗腳機遇,或可認出誰是她的愛子。

  這一天,黃檗禪師也接受了母親的招待,他一邊讓母親洗腳,一邊向母親述説佛陀出家的故事,希望母親能因此得到信仰、安心。黃檗禪師只將右腳給母親洗,卻不把左腳給母親洗。

  黃檗禪師接連二次返家,雖然覺得難捨難離,但還是忍痛起程雲遊行腳,繼續參訪。鄰居們忍不住將這個事實,告訴他的母親説:“那個向你講釋迦出家故事的人,就是你經常盼望的兒子。”母親聽後幾乎瘋狂似地説:“難怪聲音好像我兒。”説後就追上去,一直追到大河邊。不巧,這時黃檗禪師已經上船,而且船也開動了,母親情急跳到河裏,非常不幸地溺水身亡。

  黃檗禪師站在船上看到母親失足、落水溺亡的情形,不禁悲從中來,慟哭着説道:“一子出家,九族昇天;若不升天,諸佛妄言。”

  黃檗禪師説後,即刻乘船返回,火葬母親,説一偈曰:

  我母多年迷自心,

  如今華開菩提林;

  當來三會若相值,

  歸命大悲觀世音。

  在黃檗禪師説偈的時候,鄉人都看見他的母親在火焰中升空而去。

  黃檗希運禪師,福建人,在江西出家,受法于百丈懷海禪師,也在安徽南泉禪師處得到印證。黃檗禪師不是一個不孝順的人,所謂孝順有三:一為小孝,甘脂奉養;二為中孝,光宗耀祖;三為大孝,度其靈識超升。禪師度母乃大孝中之大孝也。